小印子见对方久久无声,他是心思灵透之人,在来之前,早将前后种种想得明白透澈,对于此刻朱常洛心里的忌讳心知肚明,当下膝行几步上前拉住朱常洛袍角,仰起脸颤着声道:“奴才知道以前所做所为被人厌弃,请殿下放心,小印子今日对天起誓,这辈子只事主于太子殿下,从此时此刻起,若起一点外心,生生世世永为太监!”
朱常洛叹了口气,这个咒不谓不狠!比那个什么死爹死妈死全家要来得毒的多,从起个咒也能看出来,这个家伙不光对别人狠,对自已更狠,这样的人留在身边,真的不知是福是祸。犹豫不决中抬头看着他一眼,不由得心中一动:“听王安说,你大名姓魏?”
“既有姓,便有名,一起说出来我听听。”天知道,朱常洛问出这句话后,放在案上的手莫名已有些僵硬,谁都知道,明史上姓魏的太监是那个,如果真的是他,朱常洛会毫不犹豫做出决定了。
心情还在激动的小印子没有发现太子此刻的眼神变得凌厉肃杀,想都没想张口就来:“回殿下,奴才姓魏名朝。”
这就是对了,魏朝……果然是他啊,原来眼前这位正是那个在原明史上号称三朝太监的家伙,与自已眼下身边王安齐名,确实不是个简单人物。
既然该来的总是要来,逃避不如接受,得知他是魏朝而不是那个名震千古的某个九千岁的时候,朱常洛终于定了心,语声不疾不徐:“既然有名有姓,以后就不必自称小印子,就用大名罢。”
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知道太子终于还是收下了自已,小印子喜极而泣,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奴才魏朝,恭请殿下教训。”
澄清如水的目光静静的凝视着他,一直到魏朝额头上出了汗,耳边朱常洛颇有意味的声音终于响起:“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执意要跟在我的身边,有几句话,却是不得不和你说清楚。”
“放眼宫中诸多太监,论才智手腕你并不算最为上乘,可是……”说到这里,琅琅声音已带上了寒意,魏朝的心里突突直跳,提心吊胆着束手静听,生怕遗露了一个字。
“可是在我眼中,他们都远不及你……你心狠手辣、又极能隐忍,实在是个一流厉害的人物。”
听到这个评语后,魏朝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心里发慌,嘴里发苦,一颗心高低起伏堪比过山车。就算他心有九窍,却完全猜不透太子给自已这样的评语,对自已到底是赏识还是鄙夷。
“你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自然是晓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今天我把话放在这里,他日若敢将心思动到不该动的地方去,就是你毙命之时,这句话我只说一遍,你可要记清了,到时候不要怪我无情。”
小印子跪在地上,头上脸上全是热汗,颤着声道:“殿下教诲,魏朝铭记,殿下尽管看着就好了,奴才从此只知忠心听命,只要殿下顺顺利利就好。”
“最好是这样。”朱常洛神色淡淡,挥手道:“你能想得透自然最好,若是想不透,我也没有法子,且先出去歇息,明日再进来伺候便是。”
魏朝听话的站起身,麻利推门出去,被清凉的夜风一扑,这才发现自已身上的衣服尽数湿透,伸手拭了一把一头一脸的汗,迎面碰上王安复杂微妙的眼神,吡牙对着王安微微一笑,王安的心忽然就跳了几跳,一脸的喜眉笑眼,瞬间变得有些忧郁。
魏朝走了,书房中回归了先前的安静,可是朱常洛的心里却是久久不能平静。看了一眼静静躺在桌上的那同心方胜,脸色已变得严肃,连问都不必问,魏朝所说的接连两次进宫的人,到底是谁呢?心里真的替躺在乾清宫的万历不值,要是让他知道,自已宠爱如珍的贵妃给他扣上一顶超级绿的大帽子,不知会不会气得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