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坛便倒,恰恰不溅出一点酒水。
老酒鬼的手向来很稳,稳到宫城里的某些人要心甘情愿给书院倒银子。
人情世故,不惊江湖碗底波澜。
同样是浸淫官场多年的戏中人,范羽明显真性情白眼讽刺道:“喝了你这杯酒,今天才真是行路难。说吧,又有什么事?”
倒酒的手没停。
老人依旧弯腰摇头浅笑,毫不在意:“瞧你这话说的,上个月才一起喝酒的兄弟,咱俩谁跟谁!门外的影卫早走了,先走一个!”
“怕什么三太子。”
小事糊涂地聪明,大事聪明地糊涂。
两碗相碰,清脆,被高举过头顶,一泻而下。
明明很少年豪放的喝法,被老酒鬼们炉火纯青地运用,谁敢说莫学衰翁样,明显喝花酒早喝出来的技术活儿。
又是顾秉公爱哼的曲子。
手中的酒盏轻轻放在桌上,范羽开口道:“今春雨水后新嫩的杏花,不知今天的话会不会比酒水更香?”
“那可不是。”
“南渡逼剑兮出剑是好事也是坏事,三十年了也该挺挺腰,可我没料到许洛山也出剑,还去了北扬州城试剑。可是橘牧现在不知所踪,留下七万将士独抗北渚,乱了行军格局。”大祭酒满意地捶捶腿,门便自然关上,仿佛自言自语说:“内阁大臣多支持南渡接手北扬州城,进而以守为攻,并云中南州成犄角之势。哪怕罗织五年间再想来一场南北血战,尚有半数江山未定。”
笔又重新回到手中。
只是未落。
“南渡差的绝非道法传承,反而是心境和境界,倒无需担心金身与否。”范羽的脸色明显松缓道:“先不说剑兮是否能再出剑,方前已有不少人知晓,可谁知一剑斩小夫子。再说那许洛山不知因何下人间,做那谪仙人远游之事,离开洛城远没有那无敌的风采。”
停顿片刻,欲言又止,终是开口。
“恰恰我最看不透那北扬州城橘牧和何故溪。前者早些年人人皆传其得了兵家传承,化身为老黄犬护道,日后注定英武无双,无愧天人无敌之姿。”
“后者鸟影卫没有一点记载,可足以让人间第一许洛山独守洛城,一夜痴情人白头的大剑仙可不多见,本就不简单,我本估摸着是个红颜祸水俏娘们,不曾想小南渡只能扛三手。确实不太平喽。”
灯火飘摇,青山多妩媚。
“没事,佛教有人不想让他去金陵。”大祭酒喃喃道:“有时候一件事的成与否,根本不在本心,而在时势啊。”
两个曾与剑兮共执酒的年轻人,已经老成大祭酒和史官。
夜色些许深。
范羽抬头,没来由说:“闻野的新府邸,他给取名叫酒池肉林?”
锤腿的大祭酒先没回话,只是大笑,然后不免笑着说:“荔枝那丫头的琵琶煞是好听,大珠小珠落玉盘不欺我也,这你不得给帝王传的情趣密事上再添上一笔。”
艳情之事,何必无风漏墙,早已人人皆知。
宫廷之事,帝王多情又如何?
当今皇上执掌皇权已二十七年,除了二十年前某个意气书生放火烧尽宫中三教藏书这大祸事,治理也算圣明。
不曾屈服于北渚,兵甲护山河,至少没让中原再来一场金陵屠,断了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