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汤好想往那张脸上招呼。
所谓罪不责众,楼里几千号人呢,全逮回去不知道会不会把牢房挤破。
侯爷暴怒,招呼被银子砸得半残的打手:“来人啊,把他给我拿下! ”
楼外楼也养了一批靠武力值吃饭的保镖,应对这等抢人场面颇为自如,早就埋伏好了等对方先动手,以便到公堂上有理可依。他们身手矫健灵活,总是在堪堪挨到家具边沿的时候躲开,然后侯爷爪牙们一脚踢破屏风瓷器,账房笔快如飞,一一记下赔偿项目。
看似楼内看护不敌,缩手缩脚,实际上侯爷打手们觉得压力很大,自己就像追着尾巴的走狗,无论怎么跑都咬不到对手,就算侥幸咬到,也是自己疼。
“何方宵小,敢在天子脚下撒野! ”
“郅大人。”掌柜的迎上前去,又是赔礼,又是作揖。
老灌这回反应倒快,面对此人,立刻露出了老鼠遇见猫兔子遭遇猎鹰的天敌表情。
郅(zhì)都,河东大阳人也,侍奉过文帝,到孝景帝时,升至皇家警卫指挥官(中郎将),以敢言直谏、冷酷无情闻名宫中。
当时有郡以治安混乱名噪天下,名曰济南。济南郡之所以乱,根源在于当地豪强,即地痞流氓。都说流氓不可怕,可怕的是流氓有文化。济南郡的这群流氓,不但有文化,还有组织有纪律,已经浩浩荡荡地发展成了像灌氏这样的宗族犯罪流氓团伙,使得历任郡守都有相同的体貌特征:头大。
如果看过以下的统计数据,就会觉得郡守先生们头大有理。
济南郡以宗族为帮派的流氓集团共有三百多家。
这三百多家,家家都是彪悍的主,又蛮又横,又奸又滑。拿君子待他,他给你耍无赖;拿小人待他,他有跟你讲道理。生生将济南郡武装成一个刺猬,无论谁下口都要来个胃穿孔。
郅都却觉得,要解决这等复杂的治安问题,不一定要用复杂的办法。不如化繁为简,一洗而尽。
他的简单办法就是:通杀无赦!
不向任何人打招呼,不给任何人留面子,他只管闷声抓人,然后把首犯通通像割草一样和谐了个干干净净。不到一年功夫,济南郡治安脱胎换骨,再也没有出现过明抢暗诈横行乡里无恶不作的恶霸地痞,该郡立刻变为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人人争抢当活雷锋最具安全感最适合居住的五星级文明城市。
功过不论,郅都被冠上凶神恶煞的帽子却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即便他调回京师升为长安市公安局局长(中尉),其铁腕也令人胆寒。
在外杀人的时候甚痛快,但也要时刻防着别人杀到自己的头上。郅都的独门防身之术是:不接私客,不受私礼,不容私情,将自己大刀阔斧砍成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对谁都敢公事公办。
光棍一旦豁出去了,就会变得十分可怕。
郅都果然不负景帝所望,从济南郡挟着冷酷杀气扑回长安,整个京师都震动了。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该砍头的砍头,该打屁股的也可以砍头,砍头的目标也不避皇亲国戚,六亲七贵,通通不认。此种执法,长安人赐他两个字:硬汉。
硬汉之所以称为硬汉,是因为即便到了太子这里,属性也没有一丝变化。
完全无视彻太子“其实我想低调”的眼神,郅都朗声问候,将太子及其党羽的底透了个底朝天:“想不到太子殿下也有此雅兴。”他眼一眯,一一扫过太子党:“弓高侯幼子,李敢将军的侄子,前长安令之子以及……姓灌的。”成分很有问题啊……
某姓灌的:九哥,求闷棍,与其一不小心没把持住将公安局长打死落到张汤手上,还不如直接把我打晕。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祖母若见到长安百姓欢欣鼓舞为她庆贺生辰,想必也是高兴的。”刘彻打出与民同乐的旗号,借口也算无懈可击。太后的生日具有象征国泰民安举国生平的意义,为了准备此番宴会,太傅被拎去做总策划,太子宫皇家学院就停课了,众人也得到了前后十天难得的假期。
无论是官职还是辈分,郅都都是长官,除了刘彻,太子党众人均要向他行礼。
因其血洗济南,天下的流氓都怕他恨他,自诩为长安第一流氓的灌夫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勉勉强强抱拳,眼是斜的,嘴上歪的,然后站在九哥身后散发出无尽怨念。
也因其治下铁腕,天下的酷吏都敬他慕他,张汤如同迂腐书生见了孔圣人,恭恭敬敬地作揖,散发出与郅都类似的冰冷气息,目光仿佛求偶中的鸟雀,藤蔓似的往当红的酷吏身上绕。
同样是因为郅都一视同仁的残酷态度,天下的纨绔都惧他畏他,“你知道我爹是谁吗”这张牌在此等硬汉面前不管用,官二代富二代们没有了嚣张的资本,况且郅都砍人脑袋的权利是皇帝给的,再硬的后台能硬得过当今天子么?韩嫣和李陵施礼,尽量表现出最安分守己的一面。
郅都对新来的原住的社会治安不稳定因素了若指掌,视线飞快地扫过楼内众人,看着神色各异的太子党,又瞅了瞅满地的银钱和陷入乐迷包围群殴一触即发而不自知的刘氏宗亲。
“太子殿下,您来得正好,这群刁民想要造反。”在自家山头野惯了,到了长安竟然也忘记了这等走门路拉关系的活儿是要在暗处进行的。
面对侯爷“哥俩好一口闷”的媚眼,刘彻如同M国总统面对记者什么时候经济复苏失业率降低时一样微笑,再微笑,除了微笑还是微笑。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此事全凭郅大人做主。”
侯爷一听连忙点头,生怕刘彻反悔,这小地方来的傻孩子从没听过官民一家,天底下哪个官吏敢打皇室宗亲的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