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比赛即将开始前五天的这个晚上,绿谷接到了欧鲁迈特的通讯请求,他告诉绿谷希望在赛前和他谈一谈,绿谷刚刚从一场几乎将他抽筋剥骨的融合中苏醒过来,他原本澄澈的目光涣散,下唇上是常年不见日光的死皮,眼窝下陷,憔悴得不像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像个即将被抛弃的实验残次品动物般地蜷缩在昏暗实验室的一角,欧鲁迈特看着他的样子,长久地沉默了,他甚至能看到这个孩子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无法忍受地在自己身上抓出的伤痕,在露出来的一小块皮肤上狰狞地横亘着,像是被烧红的金属丝烙印出的红痕。
而绿谷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原本空洞的眼睛里骤然亮出了微光,像是冰天雪地里的一簇微弱的篝火,露出了苍白又开心的笑,对他认真又沙哑地汇报着进度:
“欧鲁迈特,我刚刚成功融合了,0.5kg的π!”
欧鲁迈特看着这个比他矮很多的学生小心翼翼地把还带着血的手藏在了背后,试图不让他发现,他难忍翻涌上来的心酸和泪意,他看到了一个崇拜着自己并且因为自己被毁掉一切的孩子在目光发亮地对自己说:
“欧鲁迈特,我成功了一点!”
欧鲁迈特回以一个爽朗的微笑,他的眼眶发红而声音有点哽咽地大笑着对绿谷比起了大拇指,对这个从由他带来的绝境中攀爬到这一步的小家伙大声夸奖:
“你做的很棒!绿谷少年!”
欧鲁迈特似乎要哭着笑出来:“超级棒!!!”
绿谷来到欧鲁迈特办公室的时候,是月色正好的时候,只有宽大的办公桌上亮着一盏悬浮的暖黄小灯,小灯一遍对着身下的一小盆多肉一边洒水一边照耀,在办公桌上折射出了只有指节长的彩虹,而欧鲁迈特仰头站在窗前,皎洁的月光把他高大的背影投射得很长,绿谷轻轻地敲了一下门:
“欧鲁迈特,我来了。”
欧鲁迈特没有回头,他的目光悠长,似乎落在了浑圆的月亮上,瞳孔里是纯白的月色,他呼出的空气在微凉的夜色里蒸腾出半透明的雾气,连带着硬朗的轮廓线条都在唏嘘般的叹息里模糊不清起来:
“绿谷少年,你知道你刚刚走出的实验室,就是三十年前,我走进的那个实验室吗?”
绿谷顿了一下,回答道:“我知道。”
欧鲁迈特继续道:“π的发现当时对于所有人都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但是少年,你要知道,就像是厌氧生物无法适应氧气,水生动物无法适应陆地,每当一件新的事物产生,当它成为环境的一环的时候,就总会有无法适应的生物被它淘汰掉,这就是今年议会上安德瓦他们撰写的《达尔文议案法则》的内容,他们想要放弃——”
“——在自然选择里,被π这一项选择淘汰的Omega,但是这项法则被我一票否决了,少年你应该知道,获得过那个成就勋章的人,一生里有三次机会可以在投票率过半的情况下,否决一项法则,而我否决的理由是——”
欧鲁迈特沉默了一下,他捏紧了手下被月色渲染得雪白的窗台边框,他像是站在生死存亡的圆桌会议上沉稳发言:
“——我觉得这个根本不是自然选择,这是一场人为选择,是人类主宰了这一场选择,而人类不拥有决定一个群体灭绝的权利,而我作为这一场选择的开端,我义不容辞站出来阻止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