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说得对。”明楼暗暗叹气,“大姐也是一片苦心。”

“我懂。”明诚点了点头。

“阿诚,你想和我谈谈吗?”明楼忽然问他。

明诚张了张嘴,意外陷入了沉默。有太多的问题在他脑子里转,他想知道陆叔能不能安然回来,陆婶和孩子怎么样了?那位老师是不是也被抓了,现在在哪儿?他有很多话想要问,想要说,可是平地上突然起了一阵狂风,他被卷进风里肆意抛甩,像一片落叶高高地扬起跌落,五脏六腑挤做一堆。

“我有点难过。”他缓缓吸气,尽力平复情绪。

“因为陆叔?”明楼问。

他点点头,忽而又摇头。

明楼看着他,等了一会,又问:“害怕吗?”

这话有点刺到明诚。他沉默了一下,抚平心里那点小刺,实话实说:“害怕,还觉得恶心。”

明楼拍了拍他,伸手想要抚摸他的头,又改了主意,按在他肩上。他微微前倾,拉近了和明诚的距离。

“阿诚,当你遇到一些事,想要改变它们却无能为力的时候,不要用怀疑折磨自己。你只要做好力所能及的,信守你原本就坚信的,等待改变的契机。

“最重要的是,永远不要丢弃希望。”

明楼说完最后一句话,在他肩上拍了一拍。明诚几乎被他拍出泪来,眨眨眼睛忍住了。他觉得自己大概沉思了三五分钟,事实上不过是五六秒的空白和停顿,再一次和明楼的视线相遇时,他的眼睛里已经没了疑虑和恐惧。

“我相信陆叔。我相信他做的是对的。”他一字一句说道,缓慢且坚定。

他说话的时候,明楼一直看着他,忽然很轻地笑了一笑,伏在他耳边说:“我相信你相信的。”

他们望着对方,一同微笑起来。

房门吱呀一响,明台探头进来,似乎很意外在他的卧室里见到明楼:“大哥你怎么还在呀,今天晚上我和阿诚哥一起睡。”

明台转眼就要满十岁,早已不和姐姐一起睡了,所幸还有阿诚哥陪他。苏州老宅的床宽敞,两个半大孩子并排躺下还可以打个滚。白天听说要住在苏州,他就期待晚上和阿诚一起睡,两个人头碰头看漫画书,说悄悄话。

“阿诚哥快去洗脚,我在床上等你。”明台踢掉鞋子跳上床,掀开被子就要往里钻,明镜匆匆走进来,往被子里塞了一只汤婆子。他脚底踩着热烘烘的一团,惬意地长叹一声,又连声催阿诚去洗漱。

明诚看了看明楼,从架子上拿了脸盆,端着出去了。明楼慢吞吞地站起来,明台裹着被子在他身后喊“大哥再见”,他权当没听见。

出了门,明镜见他脸色郁郁,揶揄道:“冷落你了呀。”

明楼笑笑,感慨道:“前两年来苏州还是一人带一个睡,一转眼都长大了。”

“是呀,小孩子是长得最快的。你小时候的样子还在我眼前晃呢,一眨眼也这么大了。”

他似乎听到一声很轻的叹息,侧头去看,只看到了姐姐的笑脸。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辛苦你开车回上海。”

他们道了晚安,各自回房。

明楼睡下的时候,隔壁房间的灯还亮着,木板墙的缝隙里漏出细碎的光。他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想来是两个小的在讲悄悄话。

明台大约是说了个笑话,阿诚没怎么笑,他自个儿倒哈哈笑出声,在床上滚来滚去地蹬腿,把床架子踢得嘎吱响,连墙板也微微颤动。

明楼抬手在墙板上轻轻扣了两下,隔壁立刻安静无声。过了一会儿,有人轻声说:“对不起,大哥。”

是阿诚的声音。

他在黑暗中笑了,对隔墙的人说:“睡吧。”

很快,缝隙里的光灭了。有人趿拉着鞋子下床关了灯,回到床上躺下,轻轻地翻了个身。

没有人再出声,小楼的冬夜只余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