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旋开笔套黑乎乎的墨水立刻流到手指上,明楼吓一跳,仔细一看笔尖裂了。好端端的笔怎么会裂开?他拿起另一支,再一支,几乎每支都漏了水,有的笔尖已经翘起,完全没法写字。
他心头火起,这些钢笔里有他非常喜爱的几支,玳瑁笔杆的永锋是父亲送给他的十岁生日礼物,跟了他十一年,他珍爱得不得了,现在螺旋口边上裂了一道缝,刺目地横在眼前。他把信纸拍在桌上,几步跨出门朝客堂里喊,“明台!明台呢?”
周妈妈在厨房择菜,闻声赶来,“大少爷,小少爷在花园,我把他叫进来?”明楼硬邦邦扔下一句“不用”,人已经朝花园走去。
明诚听到明楼的声音立刻开门出来,扒着走廊扶手往下看,正看到大哥风风火火去花园抓人的背影。
周妈妈抬头看到他,问,“小少爷惹大少爷生气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慌忙跑下楼梯,周妈妈喊他慢点当心摔着,那边,明台已经被明楼拽着胳臂拖进客堂。
“你是不是动过我的笔了?说话!”
“……是,是我。”明台垂着头扭来扭去,想挣脱他的钳制。
“你做了什么!”
明台抬眼朝明诚求救,被明楼一嗓子吼低了头,“不要看别人,自己说!”
“我……我拿来扔飞镖……”
明楼一咬牙,额角青筋现出来。茶几下的布篮子里插了一副木尺,他一把抽出,命令明台趴到凳子上去。
明诚站在他面前怯生生地喊他大哥,他气昏了头没听到。
“再说一遍,趴上去!”
明台战战兢兢趴到条凳上,两只手没地方放只好抓着凳脚,身子绷得紧紧。他从没受过这样的惩罚,眼看大哥要拿尺子抽他,心里怕极。
木尺已经举起,明诚突然大喊一声,“大哥!”
明楼听到他声音不对心里一惊,阿诚眼里满是惊恐,不看明台,不看他,只盯着举在半空的尺子,哑着嗓子说,“很疼的,不要打。”
他想起桂姨来了。
明楼停了一瞬扔掉木尺,过去拍他的背。阿诚身上是僵的,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明台还趴在条凳上,不明所以地看看阿诚看看他,他气没处消,在他屁股上重重拍了一记,“起来,回房间去!”
明台没叫也没闹,大约是皮实,那一下没觉得疼,倒是意外雷声大雨点小,大哥这么轻易就放过了他,从条凳上翻身下来,人还是晕乎乎的,脚一触地软得站不住,身子一歪就坐在地上。
明台用手撑着想要起来,无奈腿发软使不上劲,明楼瞪了眼睛看他,摆明了要他自己站起来。他脚下无力,脸上尴尬,心里害怕,委屈顷刻间涌上来,眼泪啪嗒掉下。
“哭什么哭!自己站起来!”明楼冲他喊,嗓门仍然很大。
明台还是站不起来,哭声更大了,眼泪连成一线。
周妈妈和阿玉贴墙站着面面相觑,来明家做工至今没见过大少爷发这么大的火,偏偏大小姐今天去了苏州办事不在家,谁能劝住大少爷的脾气?
明诚默默走过去,拽着明台的手臂想拉他起来却拉不动。明台太沉,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下,若他自己不使出力气明诚是拉不起来的。
“明台,起来。”明诚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声音是哽着的。
明台这才看到阿诚哥不知怎么也红了眼眶,呆了一瞬,蹬腿反拽着他站了起来。
“阿诚哥,”他低声喊他,“阿诚哥你别哭。”
明楼一看,阿诚低着头偷偷抹泪,明台拿袖子帮他去擦被他躲开了。自己凶神恶煞地杵在这里,倒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
周妈妈看准时机凑过来,小声问,“大少爷,要不要打盆水给两个小的洗把脸?”
明楼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阿玉连忙去厨房端水盆,心里庆幸这事大约可以揭过去了。
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人在家,一家人晚餐必须一起吃。这是明家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