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晚上,他们……要来了。快逃。他们……很饿……求你们……”

“很……饿?”伊利亚猛然抬起头,“‘他们很饿’?史蒂夫,你的意思是,这里没有粮食?躲在这里的人这几天都没有吃东西?”

“是……的。这里什么都没……早就……没有了。那些人……很久以前就知道……你们要……逃走……不然……会被杀……”史蒂夫急切地颤抖着嘴唇,忽然死死地望向伊利亚和王耀身后的一个地方,反反复复念道,“那里、那里、那里……”

伊利亚回过头去,看见“巫师”的尸体,王耀过去检查了一下,发现“巫师”的身旁散乱着他的小珠子,看来他在最后一刻为自己算了命,而他背后的墙上有一行干涸的、触目惊心的血字:

“我在地狱,地狱在我。”

“巫师”的口袋里露出白色的一角,王耀把它抽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封信。王耀一看见信封上的落款就头皮发麻,汗毛倒竖了:

至生存者——卢西安诺。

“那是什么?”伊利亚问。王耀把信紧紧攥住,没有回答伊利亚,反而忽然举起枪指向史蒂夫,含着眼泪哽咽道:“……史蒂夫,我现在知道你在想什么了,其实你根本不是疯子对不对?”

他如此用力地压制自己的哭泣,以至于胸膛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自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吧嗒吧嗒”落地:“你一直在帮我们,只因为我们以前帮过你,你从来没有忘记那些事。史蒂夫,谢谢你,所以我现在要杀了你,然后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史蒂夫也哭了,止不住地说道:“Yes,yes,yes……”

王耀闭上眼睛,复而睁开,满脸深刻的绝望,似乎在无声地嘶吼。伊利亚突然柱着拐杖站了起来,低头向他走来:“耀,别用这种表情开.枪,太狼狈了。”

他绕到王耀身后,从后面蒙住了王耀湿润的眼睛,柱着拐杖的那只手扔下拐杖,向前伸去握住了王耀执枪的手,手指硬是挤了进去,扣住扳机。王耀的眼泪打湿了伊利亚的手。王耀的手指在发抖,根本无法瞄准史蒂夫,伊利亚强行稳住了枪.口。

伊利亚道:“交给我吧。晚安,史蒂夫。”

“砰!!!”刺耳的枪.声几乎震伤王耀的鼓膜,紧接着是肉体倒地的闷声。

王耀眼前发黑,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却是有腿伤的伊利亚拉住了他。心脏猛地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绝望和不甘的情绪一下子击倒了王耀,他靠在伊利亚胸前,很想声嘶力竭地放声大叫、破坏东西——多么无能啊,多么无力啊,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失去同伴,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逃避的!明明已经决定自己去夺取自由和幸福的!他再次感受到了他年幼时经历过的那种悔恨和屈辱,咬牙切齿地流泪道:“下次……我会做到的。”

“你现在就挺好了。”伊利亚安慰似的沉声道。

王耀却摇头,悔恨不甘地摇头,痛苦不堪地摇头,伊利亚也便不再说话,而是虚弱地柱着拐杖去给史蒂夫的尸体盖上被单。卢西安诺的信在王耀紧缩的拳头里皱作一团,像是一条备受折磨的、扭曲的灵魂。

黑暗的无间地狱里,又有一个孩子陷入沉睡。

*

听从史蒂夫的劝告,伊利亚和王耀迅速而秘密地撤离了“沼泽营”,他们潜伏在山岗上用望远镜观察到了躲在“沼泽营”的“他们”。那些人是“沼泽营”的孩子,在伊利亚看来都是熟人,然而他们的形象都剧烈地改变了,不仅是面容剧烈地消瘦了下去,而且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充满血腥味,伊利亚知道,跟曾经的他一样,那是杀人犯的气场。

如果伊利亚没猜错的话,因为“沼泽营”没有粮食,再加上他们被大雪困在荒山里,所以他们干了身为人类绝对不该干的事情。他们制服了弱小的人,将他们像家畜一样关起来,砍下手脚食用,然后任其自生自灭,失去了双手的史蒂夫甚至不能像“巫师”那样开.枪自杀。

王耀取出狙.击枪瞄准那群人,伊利亚却按住了枪口:“别动手,会被发现的。不管他们他们也活不过这个冬天。”

王耀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喘息,便收起枪扶伊利亚离开这里,他们在渐渐发黑的天色下找到了一处山洞,在里面休息。静谧的黑夜完全降临了,在这样寒冷的冬天里连虫声都没有,羸弱的火苗温吞地扭动着,柴木“毕毕剥剥”作响,新月宛如一道惨烈的伤口划破夜幕。王耀沉默地掏出那封被捏皱的信,与伊利亚借着火光阅读它:

「至生存者:

亲爱的生存者们,这封信写于我们的革命大战之前,但我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天的情景,不管看到它的人是谁,我都将向你这个成功的生存者致以最真诚的嘉奖和道歉。是的,同志们,非常抱歉,我欺骗了你们,对我有过哪怕一丝信赖都是你们最大的失败,并且我将在这里告诉你们一切未揭晓的真相。因为是性命攸关的事情,所以一定好好记住哦。」

仅仅看了个开头,王耀就愤怒得手指发抖了。

「看到这里,想必你们感到很疑惑吧?我究竟对你们做了什么呢?我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很简单,请想想,你们为什么会被作为士兵在“沼泽营”里接受训练?当然是为了被投入战争中使用,作为杀人利器推动战局。我也是一样的,为了推动战局而作为杀人利器来到你们身边,但我的手法比你们高明多了——第一,我不必亲自动手,第二,我可以以一人之力毁灭整座“沼泽营”,第三,没有我的提示你们甚至不知道一切的罪魁祸首其实是我。

看看现在的“沼泽营”吧,它彻底完了。要结束一场战争只要使其中一方无力反抗就行,要使其中一方丧失战斗力只要杀死它的有生力量就行,我用语言和演技摧毁了这个国家新生的脑细胞,就是即将成为优秀指挥官的你们,你们被我耍的团团转,在没有获胜希望的战斗中自我毁灭了。这个光荣事迹会一直挂在我的履历上,成为我的垫脚石。」

尽管气得发疯,伊利亚和王耀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读信。

「那么我又是什么人呢?我只能告诉你们,我是比你们年长了许多的人,我是第一批进入“沼泽营”(那时它还不叫“沼泽营”)的人,我是寄居在小孩子脑袋里的幽灵。我想要成为这个世界举足轻重的幕后操纵人,就像我曾经在最肮脏的地方里渴望的那样,得到一切。我只是因为一场实验而获得新生,世人却想象不到意外获得自由的我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混沌。」

“换脑……手术……居然成功了……”王耀咽了口唾沫,伊利亚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原来死而复生的恶魔一直潜伏在他们身边,卢西安诺是最早那批成年实验者,他拥有超越身体年龄的智商。

「好了,关于你们的生存,我来好好解释一下吧。首先是那些选择留在“沼泽营”的生存者们,你们死定了,第二是那些选择离开“沼泽营”又跑回来的生存者们,你们死定了,第三是那些选择离开“沼泽营”而不走回头路的生存者们,你们死定了。哈哈,我是认真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