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距离注射药液的时间已有一个小时。

从操场到食堂必定经过禁闭室,男孩对那座四四方方的黑盒子一样的建筑物视若无睹,径自去了食堂。

就他的观察,每个人的食物都是不同分量的,盖用以控制体重,所以教官不允许他们剩饭或交换食物。后厨仍有多余的菜,留着给某些有香烟的孩子兑换,量不宜多,容易被发现,届时连炊事员都会受罚,处罚者自然是这里的顶头长官。

玛须营是有营长的,那个人叫尼古拉斯什么什么的,在孩子当中被称为“撒旦”,可见其恐怖。听说那家伙神出鬼没,总是阴森森地盯着某个孩子,然后有一天永远地把那孩子带走——带上战场了?杀死了?谁也不知道那孩子的下落。于是,尼古拉斯便成了“撒旦”。

6时10分,孩子们又回到教室,听教官讲解一个半小时的战局时事。

7时40分,自习一个小时。

8时40分,鹰钩鼻亲自过来播放元首演讲的录像带,带领各队的小孩起立向元首宣誓忠诚,对着元首头像和国旗敬礼,并用震耳欲聋的声音大喊二十遍“万岁”,有时还要鼓掌,谁先停手谁就要受罚,因此孩子们达成了一种节奏上的微妙默契。

每次做这种事男孩就想作呕,他知道自己正遭受龌蹉的洗脑。所幸,他还保持着理智,其他一些失心的小孩才悲哀呢。

9时整,出教室,夜跑十圈。

9时35分,回十人一室的宿舍睡觉。

“沼泽营”训练压力太大,焦虑和紧张铺天盖地地压在每个孩子头顶,直到躺在床上,男孩一天当中才第一次能清醒地思考问题——

比如,他为什么身处此地。

这事说起来很简单,他只是第四次被卖给别人了。自他记事起来,他一直辗转于各个大人手中,那些人有黄种人,也有白种人。有的人买他演杂技,有的人买他当仆人,他挨打挨骂了以后就喜欢逃跑,最终谁也没留下顽劣的他,他流落到这个叫做“德.意.志”的西方国家的玛须营。

男孩应该是来自很遥远的东方,黄种人都来自东方,可惜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因为这肤色他吃了不少苦头,许多人用什么“黄猪”之类的奇怪刁钻的字眼骂他。

男孩好像有父母,他就是被父母卖出去的。父母给他取过名字,读作“wangyao”,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怎么写。

男孩讨厌“沼泽营”,虽然这里有饭吃有床睡甚至每个星期能洗一次澡,劳力活也在承受范围之内,但这里不是家。这群纳.粹军人把他们当士兵培养,总有一天他们会被丢上战场被子弹打穿、被炸弹炸碎、被联盟军俘虏、被愤怒的人民掷石头活活砸死。这几年男孩颠沛流离见识了太多惨死的士兵。

这里的人也令人生厌,傻气而粗鲁,今天还有人在食堂大打出手。出于对人命的关心和不愿被连坐的考虑,男孩上报给那个鹰钩鼻的教官了,然后又有人说他会被伊利亚·布拉金斯基打爆眼睛。

快10时了,宿舍里一片呼噜声,男孩王耀困了,睡着了。

*

一个星期后,阿尔弗雷德“刑满释放”了。施暴较严重的伊利亚继续留在禁闭室里,让亚瑟舒心许多。

事不宜迟,亚瑟立马开始准备对伊利亚的报复,他的心中有一个毒辣的妙计,堪比特洛伊木马计和哈姆雷特复仇计,伊利亚那家伙要么将灭亡要么将颜面尽失。上帝保佑!

下午吃饭的时候,亚瑟带着阿尔弗雷德坐到弗朗西斯对面,弗朗西斯直觉哪里不对劲,后来亚瑟拿着两包烟果然开口跟他要东西了:“喂,胡子混.蛋,上次借你的还给你,再加一包,你把那个给我。”

“什么「那个」?”弗朗西斯莫名其妙地摸摸自己刚冒出胡碴的下巴。

“别装傻,你身上肯定带着那个,你不是说你每天晚上跑到墙外跟你的德.国小情人约会吗?把你弟弟的帽子给我一个。”

“噗!”弗朗西斯猛然反应过来,一手捶桌子一手捂着嘴憋笑憋到窒息,差点打翻汤碗,旁边监视他们的教官都皱着眉头看过来。

阿尔弗雷德好奇地看了看笑到变形的弗朗西斯和脸色奇差的亚瑟,问道:“什么帽子?”

亚瑟秒回:“这跟你无关,你吃你的饭去。”

“亚瑟你又把我当小孩!”阿尔弗雷德不悦地吃起了闷饭。

良久,弗朗西斯终于稳定下来,脸还是笑得通红,一缕柔软的金发飘在眉前,漂亮的蓝眸挤出有些不怀好意的形状。他流里流气道:“什么?粗眉毛你看上谁了?男的女的?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嗷!”

亚瑟在桌子下狠狠地踢了弗朗西斯的小腿一脚,从喉咙里发出充满威胁性的怒骂:“去你妈的少废话,还不快点拿过来!”

弗朗西斯颇大度地保持着风度把东西给了亚瑟:“你可真走运,哥哥我就剩下这最后一个了,还是从入营时一直留到现在的。”

亚瑟一边微红着脸把东西塞进裤腰带一边嘟囔道:“呵,你还说你天天晚上跑出去找美人……”

“当然是说笑的,谁能逃出沼泽营?”弗朗西斯风轻云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