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璋怔怔地看着提着锦帕的那只手,将帕子塞到自己手里,原本死寂的心中突然被无限的暖意所浸透,朦胧的黑瞳里涌起了一层迷离的水雾。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似乎曾经有过,只是太过遥远,遥远到已经被他所遗忘,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洞彻心扉的温暖,哪怕是自己亲生的额娘也逐渐减少了对自己的关注。
身为皇子,他并不像其余的皇子一般为了宠爱而敬仰着自己的父亲,在很小的时候,永璋就单纯的把自己的父皇当作一个真正的父亲来崇拜。他的父亲是他的天,他的神祗,他的一举一动都是永璋所崇敬的。
在被乾隆训斥为不孝之子的那一刻,他的天塌了,不是失去了皇位继承权的不甘,而是被自己最为崇敬的人所厌弃的绝望!
身为皇子,出身在尊贵的天家,本就亲情淡薄,而永璋在天性中就是那种十分渴望亲情的人。可是如今就连自己最为敬仰的父亲和自己的生母都不再关心他了,永璋,曾一度心如死灰!
可是今天,却有一个刚刚认识了不久的少年却告诉他,人生于世,最为不耻的就是自己轻贱自己。
他一直都在自己轻贱自己吗?被皇阿玛厌弃,被亲额娘忽视的他,还能够拥有活下去的理由吗?
将永璋迷茫的的神色尽收眼底,永璠道:“虽然永璠不知道永璋公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人生在世,并非全部为了别人而活,只有活下去,才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
“为……为自己而活。”永璋喃喃道,他……他能够做得到吗?
“如果永璋公子不明白的话,可以为自己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不就行了。”永璠又是粲然一笑,告罪道:“瞧我,怎么又胡说八道起来。我这个人啊就是这样,有的时候做事不经过大脑的,公子可别介意。”
说真的,永璠其实挺是瞧不起永璋这样敏感的性格的,被乾隆训斥你怎么了?想当初康熙皇帝训斥了那么多的阿哥,也没一个像他这样脆弱得寻死觅活,他们个个都是人中龙凤,纵然夺嫡失败,也在历史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就是雍正当年也被康熙皇帝训斥说喜怒无常,后来还不是登位九重,傲视整个天下。
他今天说这些,不过是念着一点血脉之情,好歹要拉兄弟一把,至于永璋听不听得进去,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不……不,永璠的话都是金玉良言,永璋怎么会介意。”永璋微笑道:“如果永璠不嫌弃,就叫我永……就叫我三哥吧。”永璋可不敢像五阿哥那样随便让人叫自己的名字,这倒不是他高傲,而是皇子的名字不能够被人擅称,否则很有可能会害了永璠。
“永璠见过三哥。”永璠笑眯眯的拱了拱手。
为自己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永璋看着眼前这人朗若晨星的笑颜,觉得自己沉闷的心房在瞬间响如擂鼓,赶紧低下头掩饰,原本黯然的双目也溢满了彩光。
这个理由……也不错么。
永璋用眼角瞟了永璠一眼,心底涌起了一股子甜蜜幸福的感觉。
第27章 第二十五章 暗害
“这就是三哥平日里用的燕窝和人参?”已是秋日,京城最为舒爽的季节里,永璠穿着一件宽松的天蓝色亚麻布长袍,从西洋进来的新货,虽然不如丝绸那样光滑,但是却贵在凉爽、透气。坐在店铺后院的石榴树树荫下,依着湘竹编制的竹榻,漫不经心地问道。
“嗯,都是太后老佛爷着内务府赐下的。”永璋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温情:“皇阿玛虽然厌恶,但是老佛爷还是待我甚好的。”
永璋为人比较坦诚,在和永璠相交后不久就给永璠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原本永璋还担心着永璠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后会顾忌着和自己疏远或者是敬而远之,但是没想到永璠仅仅只是‘哦’了一声就与往常一样视自己如同兄长,这倒让永璋惴惴不安的心境平复了下来。
君子相交,贵乎于真心实意四字,永璠能够将他视作兄弟朋友一般,这让永璋很是感动。
两人之间摆了一个棋盘,上面两色棋子交错,悠闲落子;不远处的石榴树下,一个美丽少女纤指抚琴,旁边一个美艳的丫鬟规规矩矩的侍立着,恍如画卷。
有了永璠的开解,永璋这大半年来的身子倒是有了些起色。其实他原本就没有什么不可治愈的疾病在身,只是天性敏感多思,被自己视为天一般的父亲厌弃责骂,所以心如死灰导致了心思郁结才会衰败如斯的。后来被永璠一番开解,心中一片豁然开朗,这才发现以前是自己钻了牛角尖了。大阿哥定亲王永璜已然逝世,难道自己还要走和大哥一样的路吗?
乾隆这个人,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初大阿哥永璜抑郁辞世,乾隆追悔莫及,但是却又拉不下脸面来说一些原谅的话,因此就直接体现在了赏赐上。
在永璜逝世之后,乾隆立刻将这位被自己给憋死的长子追封为定亲王,同时对永璜留下来的两位遗孀和两个皇孙极为关爱。历史上的永璋死后,乾隆也是极为追悔,虽然没有自称错误,但是也在永璋死后追封其为循郡王,同时多次在不同的场合表达了自己的悔意。
乾隆就是这个样子,儿子在活着的时候百般厌弃,死后则来追悔莫及,这也就是人的通病吧。现在的乾隆对待永璋虽然没有再动辄呵斥,但几乎就是视而不见了。
“太后娘娘赐的,果然都是好东西。”永璠提起一块燕窝,晶莹剔透,成碗状,果然是上等的‘水头燕’。
再看那人参,几乎已经成就人型,参须分明,通体成澄黄之色,也是上了年头的老参经过特殊的药材进行烤制的,无一不是精品。
看样子永璋虽然在乾隆面前不得志,但是倒还有太后对他有几分青眼。再加上他的母亲毕竟是贵妃,多少也能够提携看顾一二,永璋的日子倒也不甚难过。
“永璠若是喜欢,这些就送给你吧。”永璋微微笑道:“反正我这些日子来觉得身子康健了许多,这些也多用不上了。”
“既然是三哥这么说,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永璠朝金锁招了招手:“拿这人参下去,叫张妈熬了鸡汤端上来,今儿留三哥在这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