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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诚又道:“人们常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富甲一方者若无仁义之心,则为人所诟骂,以为为富不仁,倘若能够施善举,则能造福一方,必会受人爱戴。想必真定史家对此早有判断吧?”

赵诚的话正说到了史秉直心坎里去了,史秉直虽然趋炎附势,尊重强者,但他史家能在河北称雄近三十年,也在于他们史家能够乐善好施,团结一方。所以当年蒙古人破关南下,史氏振臂一呼,四邻八乡的百姓皆聚在史氏旗帜之下,结寨自保,因为皇帝靠不住。

“为一里乡绅,则造福一里;为一县知县,则造福一县;为一州知州,则造福一州;为一国之君,则造福一国。这并无高下之分,也无先后之分,望卿能够自勉!”赵诚道。

“陛下既然如此说,臣心悦诚服。”史秉真道,暗道自己这次是奉旨行善,得了底子,又得了面子,算是没有白来,他很是得意。

正说话间,有近侍来报耶律楚材已经到了洛阳西郊,赵诚大喜,当即决定亲自迎接,史秉直也跟在赵诚屁股后面,将史昭容忘得一干二净。

洛阳外,耶律楚材正斜躺在马车之中,满面病容。

正逢夏季,白天酷热,赵诚特意嘱咐从人要他趁早晚凉时赶路,白天热时在驿站休息。但一过了潼关,耶律楚材便焦急地催促着潼关帅郑奇放行,忙着赶路,郑奇只好亲自送出了很远才返回。耶律楚材年轻时也曾在河南留下足迹,这一转眼就是三十年,时光如白驹过隙,几度虚度,几度意气风发,更多的是彷徨与无奈,还有遗憾。再来河南时,他已经病入膏肓,独叹人生悲喜,尽管他如今才五十出头。

耶律楚材贪婪地打量着崤山的景色,越是临近洛阳,年轻时的在河南求学的岁月点滴纷至沓来,令他的心头增添了几份眷念。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无数人一生的追求,但真正能做到人生无憾者,实在是少之有少。耶律楚材已经到了风烛残年,自以为去日无多,可以静心地思考与追忆一生荣辱得失。

耶律楚材自问无愧于心,这既是他能有今日成就与盛名的原因所在,也是他一生命运多难的原因所在。

想到亲情,耶律楚材便泪流满面。人一旦到了年老的时候,就会多愁善感起来,他回想起他耶律氏因为家国衰亡而分崩离析,个人的命运总是与国家的命运紧密相关。道不同不相为谋,同父异母的兄长耶律善才在汴梁被围时投河自尽,二兄耶律辩才隐居嵩山,也早就病逝,侄女在嵩山出家为尼,而自己的母亲与正妻逃至汝南,终死于颠沛流离与悲苦之中。这似乎从辽初东丹王时代,就命中注定了。

至于治国平天下,耶律楚材聊以自慰,他幸运地结识了赵诚。若非秦王的支持和一贯地器重,自己甚至早就被罢官无数回了,在内心之中他对秦王重用自己,感激涕零,莫非如此,他此生恐怕一事无成。他只可恨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或者恨自己早生十年,蹉跎的时光太长。

洛阳的风景在他的面前不停地变换着,山川、河流、田地,在他的印象中既熟悉又陌生。“吁……”驾车吆喝着,发出长长的余音,马车停了下来,旋即有隆隆的马蹄声从东边传来。

“可是耶律晋卿的车马?”一个高亢洪亮的声音响起。

“大人,国主亲自来了!”家丁赶过来回复道。

耶律楚材闻言,正要起身见驾,赵诚已经拍马驰到了跟前,抢先道:“晋卿就安心躺着吧!”

赵诚仔细打量了一下耶律楚材的面色,吓了一跳,见耶律楚材面容憔悴,脸色苍白,他有些后悔不该命耶律楚材来洛阳。赵诚关切的神色,让耶律楚材心中火热,如这夏天似火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