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比斯对着所有人点点头,而后也爬上了舷梯,“哥的老婆和女儿在花神庙后巷里的第三处公寓的三楼第五单间,如果将来你在罗马城的日子还算过得去的话,帮我去照看一下——算哥欠你个人情,罗马人从来不喜欢欠人情。”海布里达对着卡拉比斯的背影说到。
卡拉比斯没有回头,也没有应答,他跳上了甲板,“阿波罗”号是艘三层划桨风帆游艇,最低一层是桨手处,中间是储藏间,甲板就是一般人呆的地方,上面竖着对立的两排棚子,下面就是座位,卡拉比斯觉得身上蔓延过一片阴影,他抬头看去,是船帆升起来了,整片天空上,流云匆匆而过,随着一阵激越的鼓点声,桨手喊起了阵阵号子,卡拉比斯觉得脚下的甲板动了几下,整艘“阿波罗号”便慢慢驶离了小亚细亚,一头美丽母马的头颅。
“条条大路通罗马嘛……”卡拉比斯看着萦绕在渐行渐远的码头上空的海鸟,然后走到棚子下坐定,坐在了波蒂与帕鲁玛的中间,而后他看到了单独缩在一个角落里的提莫修——即使把他的须发全部都剃了,在比提尼亚的三联队也没能找到买家,在这个希腊医学昌明的地区,没人认这个只懂得斯基泰医术的家伙——最后,在三联队集体商量后,还是把他以一百塞斯退斯(还不如卡拉比斯买帕鲁玛的价格),卖给了路库拉斯,因为他自从德米特留斯走后,正缺少个侍奉草药的随从。
被“阿波罗号”长桨带动的黑色的攸克幸的海水,温和地朝着更远的地方流动着,在遥远的锡诺普海湾峭壁上耸立的一处宫殿,碧绿的常青盆栽簇拥下的露台,阿狄安娜正坐在圈椅上,几名梳发侍女正围着她,精心地替她梳理着栗色的头发,一个个打着结儿,再顺着她象牙般的耳朵,往后梳拢着,一名侍女看到了盯着镜子的阿狄安娜,细细的脖子上空无一物,有些讶异地问到:“王女,也许一件名贵的吊坠首饰,能配得上您的脖子。”
“不,我现在暂时不需要任何首饰。”说着,阿狄安娜才失神地摸了下自己的脖子,然后反应过来,定了会,侧过脸,悄声与一名年长的侍女说:“你这段时间观察的结果如何。”
“是的,大帝的御医传来了确切的消息——大帝不会死,但是他也不会再有子嗣了,那个罗马百夫长把他伤得极重。”
“那就是说,斯特拉托妮丝就单等着我父亲哪天晏驾再解决就行了,她已不足畏惧了。倒是我的庶兄马尔察,他前段时间又暗中给我写信,向我求爱,而我的父王则希望把我嫁给哥迪尼国王查尔努斯。”阿狄安娜轻轻地用手托起腮,自语道。
一名年轻点的侍女建议道:“也许嫁给马尔察总督更好点,现在听说哥迪尼正在被万王之王围攻着,自身难保了。只要王女您嫁给马尔察,博斯普鲁斯就和本都合二为一了。”
听到这话,阿狄安娜静静地站立了起来,所有的侍女都恭敬地往后散开了,王女披着大氅,走到了露台的栏杆处,粗野的海风带着很大的料峭,扑在了她的脸上:她爱这宫殿,也爱这个帝国,本都的军队在一个月前才收复了锡诺普,现在她父王的军队已经重新达到了十万余人,但敌人罗马也阵前易帅,听说驻跸西里西亚的新总督庞培,是敌军最杰出的统帅,现在手下足足有八个军团,是比路库拉斯更可怕的对手。
“咕咕咕。”一只海鸠,扑棱着翅膀,立在了露台上,豆子般地黑色眼睛,盯着阿狄安娜一会儿,再振翅飞走了,很快变成了沉沉海云间的一个点。阿狄安娜突然感到了一阵孤独与寒冷,不由得紧紧裹紧了身上的衣物……
漫长的航程结束后,卡拉比斯也随着上空的流云,抵达了意大利岛在东侧最大的港口,布林迪西。路库拉斯携着所有的随从,下了“阿波罗号”,行进的方式变成了陆路,沿着阿比安大道,准备穿越考第内山口,先去路库拉斯在坎佩尼亚那不勒斯湾的某处庄园停脚,路库拉斯要在此处会见某些罗马的显要,探询自己即将在罗马城面临的指控,内情到底如何。
在经过很长时间的海上的漂移后,重新踏上陆地时,卡拉比斯的腿肚子都有些发抖,但当他踩在坚实平整,砥平笔直的阿庇安大道上时,还是惊讶了会儿,并且感到踏实与舒服,这也许就是罗马人与希腊人不一样的地方:希腊人用歌剧与哲学来诠释伟大,而罗马人用剑和军道来拓展辉煌。这条长度达两百公里的军道,自布林迪西港口,穿过山谷、沼泽与田地,还有巍峨恐怖的维苏威火山,在坎佩尼亚折往著名都市卡普阿,那儿就距离罗马城不会太远了。
路库拉斯的别墅,位于那不勒斯湾的一处丘陵下,这儿是全罗马富有人物最向往的地方,每个在此构建屋舍的富翁,都在有意竞赛着奢华,标榜着自己的权势,一批新贵的别墅竖起来了,同时就会有一批别墅的旧主人,因为政坛或商场的败绩,黯然离去。但路库拉斯一直安如磐石,即使他现在失意了,但他仍然是全罗马最富有的人,这点从他傲立鸡群的华美别墅就能看出:
别墅不在他处,直接建在那不勒斯的防波堤上,远远卡拉比斯就能看到它金色的平顶,闪耀在树荫之中,当路库拉斯的轿辇进入巨大的侧门时,一些奴隶正在小心翼翼地扛着一棵从本都运来的樱桃树,往别墅的园地里挪,“凯利,注意了,它可是我征战多年最大的收获。”下了轿辇的路库拉斯不无自嘲,随后叫卡拉比斯跟在他的旁边,越过喷泉的花园,进入了别墅的前厅。
彼处,两名身着休闲长袍的贵客,正在厅堂里欣赏着各种奢华的名画与摆设,当他们看到热情伸着双手的路库拉斯走进来后,也纷纷与他亲吻拥抱。
“卢修斯(路库拉斯名),你太奢华了,真的。这不会给罗马的公民起到良好表率的。”一个三十岁左右,身材瘦小,但目光炯炯的铿锵有力地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