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出船舱,那些被救起的灾民裹着毯子蜷缩在甲板上,有人面色怆然,有人满脸麻木,有人抱着一具残缺的尸身哭到晕厥。
尸体被战船绞得不成样子,血在水里就流得差不多了,被泡得浮肿的残破尸身显得异常恐怖。
无名捂住南月的眼睛,带着她去了另一边,站在甲板边看远处风景。
唐池雨留在灾民身边,想要陪他们聊聊天,可一名灾民牵住她的袖口,不断重复着一句话:“都习惯了,都习惯了……都习惯了啊!”
习惯了什么?
唐池雨脸色苍白。
出游几个月,唐池雨见识到了穷山恶水出刁民,也见识到了朱门酒肉臭。可是天灾下如此草菅人命的惨烈场景,她还是第一次见。
此时唐池雨还不知道,越往北边偏远处走,越是远离京都,类似的情景就越是常见。不过一个月之后,她们一行人就会遇见比现在更骇人听闻之事。
秦王统治的这十六年间,大秦早就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从上至下从内之外早就被蛀虫啃噬殆尽,随时都可能坍塌。
商船在浑浊的洪水中艰难前行,然而离枫城越近,无名就感觉心里越是焦躁。终于商船停泊在码头处,无名等人又划着小船却前行一段时间,终于抵达没被洪水淹没的城墙外时,无名才发觉心中莫名的焦躁来自哪儿。
枫城城门紧闭,数百灾民躲在城墙边,面色苍白麻木,如一群可怜的活尸。
凉太守根本没打算救治灾民!
灾民数量并不多,和大兴山外流民相比,不过九牛一毛。可此时几人扫过一张张麻木绝望的脸,只感觉脊背发凉。
唐池雨忽然冷静道:“刚才在船上时,我听见有灾民说,他们已经习惯了。”
枫城一带雨水充沛,又是好几条江河的中枢,每隔几年就会闹一次洪灾,这是无名所知道的。可没有亲身经历过,无名从不知道,洪灾竟严重至此。凉太守将消息瞒得太紧了,说不定上下打点就花了不少银子,外边竟一点风声都没有,根本没人把洪灾当回事。
那些生在低洼地区的村民们,好不容易将田地打理好,眼看就要到达一年收获的季节,一切却突然被洪水冲走,他们心里该是何等绝望?而枫城太守不但没有救治灾民,反而弃他们于不顾,封锁消息,不让留言传出去。年复一年,仿佛陷入一个看不到尽头的恶性循环中,灾民们怎能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