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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金三顺停止了抽泣。缓缓站起身来的金三顺,眼神中的哀伤与绝望换做了坚毅。他用干燥的大手抚摸了一下女儿的头发,深沉的说道:“照顾好你的母亲大人!爹爹,去给你们讨回公道!”

金三顺昂首挺胸的走出了水晶宫,他步履沉稳,整个人看上去充满了信心。其实他不应该如此有信心的,若是讲理,五个金三顺也说不过一个诗人朴大;若是动手,十个金三顺也打不过一个武状元李二。但是,金三顺他偏偏的就是理直气壮。一位,他的心目中有一个仰仗,有一位贵人。

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他们根本搞不清楚心目中的贵人是个什么成色。形形色色遇见贵人改变命运的传说忽悠着他们,诱使他们摆出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不知满足了许多人的虚荣心。比那些念叨着“我外甥在北京做it”的乡下老农好一点点,金三顺属于“我与副省长说过话”的货色。

说句题外话,在这个年代,卑躬屈膝的奉承绝对比不上器宇轩昂的行贿。如果你认为他们本应该视金钱如粪土——在他们是土狗的前提下他们会这样看的。让权力在阳光下进行这个梦想很美好,可惜在这个体制中,红太阳代表什么你应该明白的。好吧,就算是阳光的含义是人民的监督权,但是拥有这个权利的也不过是几千名唯唯诺诺的指派代表而已。反正,绝对不是你。

金三顺心目中的贵人,是朱大贵。他应该明白,他自己是个叛乱者,而负责平叛的朱大贵应当是他的头号大敌才对。可是,已经深陷棋局的金三顺,却下意识的将朱大贵当做了救星。现在金三顺又重新回到了那间茶叶铺,不过,茶叶铺门口的守卫却礼貌的将他拦了下来。原因很简单,大祭酒朱大贵正在与西门庆、段景住二位商定给高丽人的最终条件,这个时候金三顺应当回避。

三顺用恳求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护卫看,他那满是沟壑的老脸与浑浊不堪的眼神构成了一副难民受虐肖像画。这是他的老手段了,如今他家中那些远远超出高丽人消费水平的家具厨具,就都是用这一套从天京人那儿讨要来的淘汰货。年轻、善良、有理想的守卫当然顶不住这种老油条的算计,所以,守卫只好硬着头皮返身走进茶叶铺,去为金三顺通传了。

门口变得安静下来,金三顺靠着茶叶铺的窗户台,想要歇歇脚,不料,一阵谈话声却不小心溜进他的耳朵。

“大贵,拿主意的是你没有错,但是你也得听听我们两个人的意见啊!”

说着话的,应该是那个传说中昆哥的狗腿子西门庆,他的嗓音又细又尖锐,很容易分辨的。西门庆话音刚落,拥有一腔西北口音的昆哥御用训狗师段景住也接口说道:

“朱小哥,朴大和李二给出的建议的确不错!让高丽人分成高低两个人等,低等人被高等人管制,而高等人向咱们天京人负责!这样,咱们天京城只拿出一点人力,就可以将所有高丽人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再也不会有叛乱发生了!”

朱大贵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两位,这种建议不现实!高丽人怎么会帮着咱们天京城整治高丽自己人呢?他们是同一个民族,只会同仇敌忾来对抗我们!”

西门庆立刻反驳道:“此言差矣!同一个民族的人相互整起来,那才是往死里整呢!我们可以相应的给予高等高丽人一些特权,比如说给他们高薪、住房、甚至允许他们携带枪械;而低等人则要削减收入,军事化管理,男女分住,只保留基本的生活资料。这样,高丽人之间的等级观念就会森严起来,低等的对高等的痛恨,而高等的为了保住位置,只能死忠与我们!”

朱大贵仍然是沉吟着说:“这是奴隶制度了!不行,昆哥不会允许的!”

段景住嚷嚷道:“他们高丽人奴役高丽人,管咱们啥子事儿呢?对了,咱可以让高等高丽人成立劳务公司,然后将天京城的各种苦役承包给他们不就行了!所有的坏名声,一股脑推到承包商身上就是了!大不了,中间多建立几层承包关系!经过层层转包的活,出了问题尽管踢皮球就是咯!我打赌,如果昆哥在这里,一定会这样做的!”

“这……”朱大贵终于哑口无言了,半晌,只听他从口中挤出了几句话:“这……可是……朴大、李二两个要的钱太多了!他们一开口就是十万贯!而金三这个老实汉子,只要一万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