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眯着眼有一会儿没说话, 那下垂的眼角形成尖锐的角度,又漫射出若干皱纹。
大概今天她已经不想留着和养子之间的余地了,所以这杀伐必须果决, 要处置掉他身边所有他信任的、他喜欢的、他离不开的人, 然后才能完全控制他。
因为事情来得紧急,她还没有来得及择好接位的人选,也没来得及掌控好朝野的人心, 她得控制他一阵后稳定局势,再行废黜, 所以今天不必留任何脸面, 只要把事情做成!
太后顾左右,弛然而笑:“哦哦, 那这意思是现在还是没有位分的。”
“现在就可以下谕旨!”觉察到危险,昝宁近乎嘶吼。
他不是不明白, 此刻自己越显得急躁,越等于在告诉太后李夕月对他有多重要, 越等于是在出卖李夕月。只是焦躁之气克制不住, 一如他以往那样,弱小与焦灼并存共生,焦灼易怒是他缓解孤弱感的武器——却是最无用的武器。
而后感觉李夕月小小的、软软的手扶在他的后背, 给他绷紧的肌骨带来暂缓的温柔感。
太后嗤笑道:“你下谕旨给谁看?”
转脸吩咐:“把那个宫女拉出来。”
慈宁宫几个太监略踟蹰了一下:皇帝这老鸡护雏的架势,只怕他们上前拉人,他就能厮打起来,这也未免太不成体统。但太后严命在上,又不敢违拗。只能一步步逼上前,嘴里还是说着软话:“万岁爷,太后只是要问话,您让那宫女先出来让太后瞧瞧。丑媳妇也得见公婆不是?”
前车之鉴犹在,李夕月岂不知道太后的意思!太后与皇帝翻脸,她在园子里正是最好的机会一个一个拔除皇帝身边的人,她李夕月自然是在拔除的人范围之内。
刚刚的吉安就是榜样,现在就轮到她了。
说不怕是不可能的。
挨打有多疼她晓得,宜芳挨了轻飘飘七八下板子就是她给上的药——尚且惨不忍睹。而今儿这阵仗,甚至会不死不休。
可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害怕有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