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皇帝有些不服气地低了头,她略缓和了一些声气儿:“留他一日,就譬如是养虎一日,你可不能还怀着宋襄公之仁,若是正蓝旗的人闹将起来,只怕京里要费极大的力气来弹压——何必来哉?”
昝宁说:“儿子也不想虚仁义,但是一个朝廷的辅政王、铁帽子亲王,先帝遗诏里留了名姓的宗室大臣,说杀就杀,都不要审结的明诏。便是儿子是一国之君,也不敢做这样惹人非议的事。”
太后冷笑:“张莘和这老腐儒果然是把你教愚顽了!这样的小事也需要我指点你?礼邸管账的素来是那个姓吴的小妾,账目里看不懂的地方审她不就是了?”
昝宁愣了一下:“吴侧福晋可怀着身子呢。”
“那有什么要紧?”太后不以为然的,“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那狐狸精实是肇祸之始,难道因为肚子里有形无生的一团肉,就可以逍遥自在了?”
她最后冷哼一声:“只怕我那姐姐的在天之灵,也不会答应!”
说到底,礼亲王得罪太后的一大串事里,还是以宠妾灭妻为首罪——只不过这首罪,在审结的文书里算不上什么大罪,在太后的心里却是无可饶恕。
昝宁终究觉得把一个怀了孕的贵妇人送到刑部的大堂上,实在是既不给脸面,也毫无同情心,犹豫着不能答应。
太后顾左右道:“今日值班的军机章京是哪一位?”
这意思是要下旨了,请军机章京来拟旨。
“皇额涅!这……不合适吧?”
“怎么了?坏人我来做,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非但不管他做皇帝的满意不满意,甚至直接从怀里掏出那枚印章,往桌上重重一放。
太后昂然道:“奉先帝的遗训,传拟旨的章京来!”
一旁的李贵为难地看了看皇帝,昝宁半日叹息一声,说:“此是太后的懿旨……你……传话吧。”
于是,太后口述懿旨,刚来的章京先瞠目结舌听了一会儿,他反正也没有驳斥的权力,而后认认真真复述了一遍,退到值庐里拟旨去了。
太后表情略松弛了一些,坐下来边等着复看拟好的旨意,边和她的皇帝儿子聊些闲天:“昝宁,我知道你不大高兴,但这些为政之道,雷霆手段,容不得你犹豫不决。礼亲王是个厉害角色,你必须杀他个措手不及,不能等到他在牢房里长袖善舞,趁你不备,拿捏住清议和中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