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日,宫中起了一些流言:静妃补药遭人掉包一事与天宁公主有关,把脏水泼给郡主的那名宫女的姑姑,正是当年伺候过天宁公主生母萧贵妃身边的大宫女,众所周知,天宁公主曾被静妃当众奚落,于是怀恨在心,指使了那宫女将静妃的补药掉包,欲让静妃怀不上龙嗣。一时间,天宁公主成为宫女内侍们议论的对象。
崇光这日仍像往常一样去佛堂抄经,一路上遇见的宫女内侍们首先是对自己毕恭毕敬地行礼,待自己走的远了便三五人聚在一起开始窃窃私语,内容差不多都是天宁公主如何如何恶毒,陷害静妃又嫁祸给郡主。原来自己已成了众人同情的对象。
崇光没有一丝喜悦,反倒忧虑起来:天宁若是听见了这些流言,恐怕不会对自己这次帮忙顶罪有任何感激之情,相反会怨恨自己。因为天宁当着自己的面坦白过陷害静妃一事,那么除了天宁和自己,就只有受天宁指使的宫女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而宫女也只在皇帝面前供出是个人所为,已被皇帝下旨处置了,天宁自然而然地会认为流言是自己散播出去的。
果然,天宁当晚又来了佛堂,满脸怨愤,语气决绝,誓要与她彻底反目:“卫崇光,没有想过你竟是这种人。我再怎么落魄,我也是父皇的女儿,是这昭国尊贵的公主,将来风风光光地出嫁,而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仗着有太后和你的叔父撑腰,还整天做着当皇后的美梦,以为皇兄真的会立你为后么?他每日收到多少暗中弹劾卫氏的奏折你恐怕还不知道吧,你最得意的依仗才是你成为皇后最大的绊脚石,你以为皇兄是真心在乎你么?他在乎的其实是那位已故的结发王妃,你不过是与她小字相同,才多得他一分眷顾罢了。”说罢气冲冲地跑出了佛堂。
崇光怔怔望着面前慈悲的观音像,淡淡一笑。原来是这样,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或许从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只是不愿相信。那日竟还庆幸玄箴亲自给她灌下的,不是毒酒而是西域进攻的美酒,暗自幻想着玄箴对自己的情谊,现在细想,玄箴也许只是在提醒她安分守己,若继续胡闹不知进退,有朝一日,自己绝不手下留情。
他初封吴王那会,姨母告诉她:“玄箴要娶王妃了,你与他毕竟不是亲兄妹,不要把他当做亲兄长,也不要再像从前那样事事都去找他,免得惹人闲话。”他登基后叔父亦多次在信中提醒:“都快要及笄了还住在皇帝的后宫像什么样子?尽早出宫回卫家来。”
崇光忽然很后悔,若吴王大婚那日,她就听从叔父和堂兄的话留在卫家,或许那些少年时朝夕相对的感情就会渐渐被淡忘了。
☆、第7章
时入五月,海棠花的影子全部淡去,皇宫内苑,早已是绿荫满枝。坐在窗前的崇光定了定心神,刚写好的字跟着被风吹动的浓阴一起摇曳着,好像不是写在纸上似的。
皇帝昨日新纳了一位美人,听说是丁太傅的孙女,昨夜侍了寝。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早便传来了瑶光殿。如玉见崇光心浮气躁,递了杯茶过去,崇光抿了一口又皱起眉头,写好的字被她揉作一团:“替我梳头,我要去见太后。“
两人才走到寿康宫外,便听见里面传出一阵悦耳的笑声,候在宫门处的李敦告诉崇光:皇帝新纳的丁美人此时正在里面服侍太后。
崇光脸色一黯:“劳烦公公替我通传。”
丁美人正匐着身子为太后垂膝,听到李敦近前通禀崇光到来,手上的力道渐渐轻了,太后斜倚着榻子,笑盈盈地自言自语:“一个月不见,想来应是抄完了佛经。”冲丁美人摆了摆手:“先停下。”
丁美人退至一侧,目光移去翠色掩映下的朱红色宫门,待得李敦一句通传的吆喝,珠玉钗钿的玎珰碰撞声响起,一抹纤细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央,宛如晨曦阳光里热烈盛放的春日海棠,丁美人痴痴看着那渐行渐近的清丽人影,竟忘了自己品阶远在郡主之下而未上前见礼,反是崇光对太后施礼完毕后先行问起:“这位就是陛下新纳的丁美人?“
“正是贱妾。”丁美人匆匆下阶,走到崇光跟前,敛裾行礼:“见过郡主。”她目光温顺地低垂着,接受崇光的打量。
太后正要赐座,又听见门外赵伦的声音高高响起:“陛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