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嗔道:“她埋怨什么?!咱们都知道,虽说是随着太娘娘住在这儿,若不是有若华姐姐调度,还不知要闹到什么田地。她自打来了太妃娘娘手下,倒都做过些什么事,一天天沮丧着个脸,好似人人都亏欠了她似的。背着人,便抱怨什么时运不济,本是进宫的,倒来了尼姑庵。她也不把镜子照照,这要不是赶上这档子事,她也配到娘娘跟前伺候?!换做是宫里,这般挑三拣四多嘴多舌,我早把她送到浣衣局去了!”
苏若华浅笑道:“就数你厉害,动不动就要把这个送浣衣局,那个撵出去。待人都被你撵干净了,剩谁给娘娘端茶倒水去?”
春桃嘻嘻一笑,跑到廊下提了水壶进来,泡了茶,拉着苏若华坐下说话。
苏若华问道:“你我都在这里,就容桂一个在娘娘跟前伺候?”
春桃一面替她倒了杯茶,一面就摇头说道:“娘娘和主持说话,又说想下两盘棋,不愿人在一旁碍事,把我们都打发出来了。我想着多打几条络子换钱,就在屋里没出去。容桂想是找小尼姑们说话去了。”
苏若华点了点头,顺手拿起春桃丢在桌上的络子瞧了瞧,倒是宫里流行的样式,配色也很是不俗,遂说道:“倒是苦了你,还得靠这法子换些零用。”
宫女们都极擅打络子,做绣品,尤其是这送到主子身边伺候的,都是经姑姑们仔细教导过的,算是个傍身的本事,也备着主子们的不时之需。
因着宫中花样新鲜,宫女们的手艺又十分精道,竟是外头所不能比的,故而宫中出来的绣品络子在民间十分稀罕,能卖个好价钱。常有宫人做了绣品,托太监送到宫外去换些零钱使用。
然而,娘娘们身侧的大宫女,却是向来少干这样的事。主子们的赏赐,其他宫女太监们的巴结,令她们从来不缺银钱使用。
只是,恭懿太妃眼下这尴尬处境,自顾尚且不暇,更遑论庇佑底下的人。
春桃却抿嘴一笑,模样甚是俏皮,她说道:“这有什么?咱们都是娘娘的奴才,自然是跟着娘娘同甘共苦的。再说了,在这儿住着,倒是比宫里清净,各样用度虽少些,却也没了那许多是非。我倒还感激姐姐教了我这么一门本事,又找了这条来钱的路子。这两三年下来,我也存了些银子,不独自己用够了,也接济了家里。待将来出了宫,我也能自个儿过活,不必受他们的摆布。”
春桃入宫,是庆和元年朝廷采选宫人时,由民间遴选入宫的。
本朝规制,凡民间有女在十二至十四岁者,皆需候选,待朝廷采选之后,方可婚配。后规制渐松,亦可捐银买赎。
春桃十三那年正逢新帝登基,朝廷大选,她家中本不宽裕,兄长又才娶妻,舍不得在她身上花那笔银子,更巴望着她入宫能谋个前程,也好提携着一家子平步青云,便将她送进了宫。
“我走前那天,我哥哥送我,亲口对我说,不指望你能当上嫔妃,但进宫能多见见世面,侥幸被哪位贵人看中,就是收你当个妾侍偏房,也好过嫁个穷小子,也算一家人沾了你的光。”
说到此处,春桃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一抹极轻蔑不屑的笑意,她说道:“我才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呢,给人当妾做小,一辈子仰人鼻息看人脸色,什么意思!再说了,我也拉不下来那个脸。在这儿好,既清净,又堵住了他们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