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帷帐,将最后一只火烛的幽暗微芒抵在外头,惟余一粒豆子般的亮点,有些微地刺着竺兰的眼睛,令她难以入眠。
其实她心里清楚,她不是为了这盏灯而睡不着。
渐渐地,连儿子翻身的动静都没有了,想是真的已经睡熟了,而她依旧睁着一双眼,对着空荡荡的帐顶,始终睡不着。
今天又发生了一些事,令她隐隐不安。
魏赦又救了自己一次,这一次算是救命之恩了,纵然他举止有些轻浮放荡,说了那些让人听了去脸红心跳的话,她也不能真的如同对待调戏她的登徒子一般凶恶回绝。
夫君走了以后没两年,她就又惹上了桃花债。尽管她克己自持,又带着一个儿子,但那男人却如狗皮膏药般阴魂不散,见了她,便色眯眯地用那一双看起来因纵欲过度眼泡疲乏青肿的恶心双目盯着她,露出一口镶了大金牙的血盆大口,像是她活吞她似的。若是等闲未嫁小姑,只怕要吓破了胆,但竺兰没有,她刻意引他到闹市去,他还不知收敛欲轻薄她,竺兰就拿起剪子,当街捅伤了那个贱男人。
事后就闹到了官府那儿。
但闹到官府竺兰也不怕,横竖自己是清清白白为夫守孝,加上她常出入市镇,始终一身缟素,对人对事无比端庄守礼,静容自好,在民间颇有赞誉。本朝为彰寡妇之节义,会赐予贞节牌坊以示嘉奖,并享十户食俸。竺兰有数十人证,再对比那登徒子素日一贯作风,府衙清明,当即断定登徒子受杖刑二十,而竺兰无罪,非但无罪,反而为正清明怒斥狂徒,实为妇人之表率,得了县官赞扬立传。当时,竺兰还在她们的县镇小赚了一个好名声,也为后来顺理成章地入魏府有了一个机缘。
可以说,她从来就不怕登徒子的闹事。
但是这个魏公子……他是个例外。
第一,他家世显赫,绝不是闹到府衙就能管的。
第二,他是她的主人家,又对她屡屡施恩,作为被施恩的人,不能以怨报德。
若还有,便是魏赦那人,真的生得一副好相貌,她有时会无法控制地想到宣卿,若教她也拿剪子对他狠狠扎一下,她舍不得。
她舍不得看到那张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一点也不。
即便不把对夫君的爱慕转嫁给魏赦,她也不希望看到他皱眉的样子。
竺兰懊恼地砸了下脑袋,黑夜里头无比清晰,便就此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