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粥不用问也知是一气乾坤粥,竺兰虽然觉得那粥大补,喝多了未免伤身,但这时又不敢于气头上触逆魏赦,于是只得点头。
傍晚,竺兰打了水,用木炭烧开了,又勾兑冷水,简陋地洗了澡,上榻休歇。
昨夜里因为想着天不亮便要起来忙事还不觉得,今日却事情过了,心思定了下来,被窝里空得只剩自己一人,竺兰终于再也忍不住。
打阿宣生下来,他们母子二人一直相依为命,这还是他第一次离开自己这么久,才四岁,便被送到了白鹭书院宿读。以往这时候,儿子早已用藻豆子洗得浑身香喷喷的,又软乎又热乎,抱着舒舒服服的,他那小脑袋总会想很多事情,话也特别多,总是睡不着要她唱歌儿给他听。今晚没有自己的歌谣,他睡不睡得着?
竺兰一想到这儿,浑身便针扎似的难受。只好不想。
不想阿宣,也依旧睡不着,翻来覆去,脑中一时是魏赦,一时是夫君。
她的夫君,唤作宣卿。
他来乌篷镇漠河村时孑然一身,盘缠所剩无几,为了果腹在村驿口吃了碗汤饼,从此身无分文。竺兰第一次见他,这个落拓流离的少年男子,依旧保持着洁净的风度,衣衫齐整,发梳得光滑,以一根洗得发白的淡蓝发带于颈后轻挽住,面色苍白,对谁都是和气的微笑。但他的笑容一点不见谄谀,温和得像是蕴含了一种慈悲。
不过,他却没有钱。
从春淮河渡口靠岸,宣卿双足点地,仿佛才想起这么件尴尬之事,场面一时极度沉凝。
竺兰早已被他吸引住了,在她们的小地方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又温文有礼的男子,目光都舍不得移开,人还在轻舟上呆呆地搦棹而立。
两人便就那么对望半晌,一个尴尬,一个痴傻,谁也无话。
那岸上的姑子妇人们早晓得是怎么一回事,乡里人泼辣大胆,又不忌口,便有一个妇人叉腰朗朗笑道:“没钱付吗?那把你人抵给她呀!”
竺兰回过神吃了一惊,又看向那美玉般的公子,脸颊立时绯红,羞赧得说不出话了。
她把脑袋埋得低低的,过了片刻,又想到她可不是干什么不正经营生的,没钱就算了,正要开口替他解围,熟料那男子突然轻轻一笑,于白沙岸上神色极温和平静地凝视着她:“如此也好。”
竺兰回忆了起来,那便是她和夫君的初识,她当时都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