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彭,还在生我的气吗?”
老彭伤了舌头,因为季沧亭火化了季蒙先之事一连生了数日的闷气,直至现在也没消气,是以也没理会于她。
季沧亭将头靠在冷硬的石墙上,哑声道:“我爹二十年来一直都觉得是他当年借着形势娶了我娘,那时我还可笑地觉得日子还长,他们终有一日能像话本里那样知道自己的心意,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团聚在一起。我却忘记了……他们是一个在战场,一个在宫墙,这两个,都是吃人的地方。”
老彭眼圈一红,回过身来,默默地看着她流眼泪,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肩头。
“不用了老彭,主帅是不能哭的,要哭,也得等到大家都哭完了再轮到我。”季沧亭轻声道。
“……”老彭抹了一把脸,指了指北边,复又担忧地看着她。
“放心吧,我不会寻死觅活的。”季沧亭的眼睛黯淡下来,按了按心口,“我只是……只是很想他。”
老彭看她将脸无声地埋进膝中,抬手折了片叶子,放在嘴边吹起了季沧亭小时候经常吹给她的小调,如是渡过了一个短暂的黄昏。
粗糙荒诞的山野小调,却是让季沧亭慢慢平复下来,待三遍吹罢,她露出一个淡笑,告诉老彭她已经不难过了,随后她看了看老彭怀里护得紧紧的父亲的骨灰盒,多日来忙乱的脑海终于捋顺了些许,她冷不丁地问道——
“老彭,可不可以告诉我,我爹当时……到底是怎么突然伤势恶化的?”
第六十一章 纵横·其三
崤关陷落只在转眼之间, 老彭只记得那一天石梁玉走后, 过了许久, 侯爷才让他们带着等待宣判的苟正业进去,起初还没有什么异状, 待腰斩弃市的判书一下,老彭却见他看着苟正业突然吐出一口血来。
老彭慌忙奔出去叫大夫,大夫来看了之后, 跪在地上哭诉说金疮已破, 回天乏术……
小半日后, 季蒙先回光返照, 复又清醒过来, 他好似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想将守城诸事交代给他人, 却发现身边得力的将领大多已在日前战死了, 迷茫之下, 让老彭扶着他去城头走一走。
老彭问他是不是想去看看厄兰朵,他却说想去看看身后的大越, 那里有个他来不及见的人。
——二十年恍然过隙, 道至穷途, 家国两负,此生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