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夹杂着昨夜满城的硝石气味,顺着祠堂的窗户落在摇曳的烛火里,落在成氏列祖列宗的牌位上,落在祠堂里闭目沉思的成钰肩头。
君王在,社稷存……这是他先考郁郁而终之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先考曾助宣帝逼宫毒死僖宗皇帝,本以为这般便可以让宣帝放下当年对襄慈公主出塞和亲的怨恨,没想到这恰好成了唤醒宣帝承袭自祖先的暴戾昏庸的契机。先考生前与诸多贤能之臣一直试图将宣帝导回正途,却因他难以放下对长姐的逆伦执念,而化为泡影。
同样地,太子卫融也因宣帝当年的命令,无意中逼死了他此生所爱,对皇位政事有一种无法掩饰的疏淡,有时……成钰甚至觉得他对这个朝廷是憎恨的。
如果他是辅政大臣,他不会选灵初,太子一旦坐上那个位置,必然要面对对亡妻的不忠,他已经坚持了这么多年,一旦信仰崩塌,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死。
通王痴愚,而皇孙不过是个牙牙学语的孩童,这天下,会选择谁呢……
不期然地,祠堂外的雪地里传来轻柔的的脚步声,成钰徐徐睁开眼,回首只见门外满目刺眼的雪光里走来一个轻快的身影,头上簪缨摇曳,剪影中竟仿佛天子头上九旈。
“成钰!”光芒收束,季沧亭那张仿佛杵进蜜罐里酿了三天三夜的笑脸出现在门内,“听说你向我求亲被罚跪了呀,我让人回去收拾包袱了,咱们什么时候私奔呀?”
“……”
战靴,戎装,匕首铁爪等细碎背了一身,怎么看,都像是得娶回家好好教的样子。
见成钰看着她不说话,季沧亭见左右无其他人,也不嫌她自己一身甲胄让人硌得慌,蹭过来靠在他后背上碎碎念道:“等天气转暖了,我便北上去看看边关的情况,倘若匈奴今年的马儿没长好,我爹就能回来了,到时便给所有人说一说。我是不会绣嫁衣,不过婉婉她们会帮我的……对了,我还没当过新嫁娘呢,听庾光他姐姐说当新娘的一整天都不给饭吃,要不到时候你坐轿子里我去骑马开道?”
成钰细细听着,时不时含笑点头,一一默记在心里,似乎下一刻便要出言应下她多年的等待,可祭台上的烛光此时却熄灭了一盏——那盏灯,正是他父亲牌位之前的。
“沧亭。”成钰轻声唤道。
“怎么了?”
“草长莺飞时,我会告诉你我的决断。”
第二十六章 棠棣·其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