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敏本不喜欢管这等闲事,但见贺兰慎沉默悲凉的背影,心中也跟着难受起来。几经犹豫,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听闻出家人有三次还俗的机会,若此间动了凡心、杀了生,也不算破戒。你既已出了佛门,便是个凡夫俗子,杀一救万,更不算破戒。”
贺兰慎手撑着水缸边沿,垂首望着缸中水波揉碎的月光,不住喘气。
此时似乎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裴敏靠在廊下的木柱旁,望着贺兰慎许久,斟酌道:“佛在心中,不在刀上,别自责了。我已安排好了退路,过几日出城回长安,你一起走。”
贺兰慎直起身,开口喑哑道:“你们走,我留下。”
“你……”裴敏双手环胸,张了张嘴,复又闭上,冷声道,“行,我也留下,看着你死了我才好回去复命。”
贺兰慎已经习惯她的刀子嘴豆腐心,长舒一口气。两人一个倚着廊柱,一个靠着水缸,沉默对立。
五月底,唐军驰援并州,数次交锋,阿史那骨笃禄撤军暂退桑干河以北。
但并州的危机并未解除。
最先发现不对的是裴敏和贺兰慎。
驰援的唐军送来了粮草,并州刺史于城门下施粥赈济灾民。贺兰慎一战成名,在军中威望极高,并州刺史便亲自来驿站请他前去帮忙施粥,以示大唐天威犹在,为的是稳定民心军心。
城门下的粥棚挤满了前来领粥的百姓,闹哄哄一片,裴敏让王止、沙迦将几个插队复领两份粥水的无赖提溜出来,鞭笞示众,乱糟糟的队伍瞬间安静有序起来。
裴敏拍拍手,走到贺兰慎身边,望着这个挽起袖子施放粥水的年轻战神笑道:“并州刺史只让你来做个样子,稳定军心,你怎的还亲自打起粥来了?”
盛夏的阳光透过布棚上的破洞,打下星星点点的几道光柱,落在贺兰慎的眼中、肩上。他手上动作不停,淡然道:“闲着无事,力所能及而已。”
裴敏看着棚外没有尽头的长龙队伍,建议道:“这样是不行的,男人比女人有力量,总能插到前头来,反而女人和小孩儿常有领不到粥水者。不如男女分开,交错开来领。”
“可行。”贺兰慎肯定了她的举措,“我去与并州刺史商议改善。”
“还去?你为并州做得够多了,留点功绩给别人罢。”裴敏懒洋洋靠在土墙之下,手搭凉棚遮在眉上,笑道,“收拾东西,我们该启程回长安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