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容听得后背发凉。
“别说我了。”长乐侧眸,睨她一眼,“我听到消息,令狐沛要进宫。”
明容怔了怔,“他一个男孩子,怎能随便进宫?”
“玉贵妃让他当七哥的伴读。”长乐轻哼,“七哥十天里也未必有一天肯读书,要什么伴读?陪他骑马射箭的玩伴,还差不多。”
明容的眼前浮现曾在宫外见到的少年。
那讨厌鬼口头求娶她不成,扒着她马车的窗子,叫她别后悔。
长乐低声道:“……多半冲你来的。”
明容见她病容憔悴,叹了口气:“公主,你得好好休息,别想这些事情,我会照顾自己。”
长乐的视线迎上她的,好一会儿,声音更轻:“如果真的应付不来,你记得去东宫。”
“啊?”
“在这宫里,皇后护不住你,她和我,和我母妃并无差别,没有带兵在外的父兄,自保都难。至于七哥,他一年总有几个月不在宫里,必要时候,未必帮的到你。但是太子可以。”
“太子才不会帮我,他讨厌我呢。”
“……”
长乐心想,傻瓜。
太子讨厌一个人,那人是活不长的,更何况,她还做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事情。
但,太子哥哥又为何放过她?
可是如她一样,动了久违的恻隐之心?
明容和他们所有人都不同。
她是寒冬里的一抹春意,深宫中的一道朝霞。
明容不安,“公主,你今天说的话,听得我心里害怕,我这就告诉小雯去请太医来,再给你诊治。”
“怎么,是不是像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你不要乌鸦嘴!”
长乐笑了声:“你想多了。风寒发热,将养两天就能下床,只是病得难受,说起糊涂话。”
明容的手掌贴在她的额头上,“是发烧,那还好,那还好。”
长乐又笑。
明容是真的怕她病死啊,真傻。
“我昨晚做梦,梦里和我二姐说了好多话。”长乐合上眼睛,疲惫的低喃,“……我已经很久没有梦见她。”
长春宫。
赵巽叫不胜去宫外买来两盒点心。他带着那名为‘蛋挞’的古怪甜食,刚打算去东宫,就被他母亲逮个正着。
逃跑失败。
他二舅舅恰好在,他想逃也逃不了,插翅难飞。
玉寒山,玉家二爷,当今天下第一快刀,也是新晋的五国第一高手。
因为,排在他前面的西戎名剑,突然没了。
消息传出来才几天,也没说这人到底是死了,还是失踪了,总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没了。
赵巽被他舅舅抓过去,叫了声:“娘。”
玉贵妃冷眼扫他,说道:“正好你舅舅在,让他劝你罢。”她转头,看向兄长,“二哥,你劝劝他。”
玉寒山垂着一双标志性的死鱼眼,语调毫无起伏:“小妹说,你没出息,太听东宫太子的话,不想着与他一争高下,却甘当一条言听计从的看门狗。”
赵巽嗤了声,玩世不恭的,“看门的不一定是狗,也可能是石狮子,娘,你放尊重点。”
“你——”玉贵妃一拍桌案,恨恨的咬牙,“狮子也是石头做的,就很厉害么?赵秀那身子骨,就是一随时会裂开的药罐子,泥捏的,如今吊着一口气,又能吊多久?你哪点比不上他?太子他当得,你凭什么当不得!”
赵巽冷冷道:“说话得问过良心。我的名字是叶皇后取的,我的素缨枪是她送的,轻功和枪法兵书都是她留下的,就连平日里一身银衣,都是你叫我学她当年的穿戴。叶皇后在时,你不也对她言听计从?这会儿倒来责问我。”
“正因为如此,叶初看重你,看重昭阳,远胜于赵秀。”玉贵妃道,“叶初一生都在开疆拓土,她早知道自己那动辄咳血的儿子指望不上,乱世之中,兵者为强,强者为王,他一只药罐子能干什么?别拖累大曜就算好的。”
“四哥到底是叶皇后的亲生儿子——”
“是被放弃的儿子。”玉贵妃强调,“你远比赵秀更像叶初,你父皇也更疼爱你。”
她抬起杯盏,抿了口茶,润润唇,又道:“你越像叶初,陛下就越喜欢你。所以,别晒得像煤炭,叶初可不跟你这样。”
赵巽心想,有病。
他起身。
玉贵妃唤道:“站住,我给你找了个伴读——”
赵巽不耐烦听,对玉寒山作揖,笑道:“舅舅,还没恭喜你,你现在不仅是天下第一刀,也是天下第一人。”
玉寒山:“不必恭喜。”
赵巽问:“怎么才能当上天下第一啊?”
“活得够久,排前面的人都熬没了,就是第一。”玉寒山道,“你熬死了我,你也能行。”
赵巽:“……”
“娘娘,信上写的什么?”
若梅见皇后看完信之后愁眉深锁,不禁担心。
皇后将信放下,“成国公府的罗氏,她竟然去侯府,向兄长提亲。”
若梅愕然,“成国公府,那不就是令狐沛的……”
“是,令狐沛的娘。”皇后望向那封信函,“她一向瞧不上容容,突然做出这举动,也不会是出于本心,定是受人所迫。”
“难道,贵妃?”
“只有她。”
若梅心里一沉,“贵妃知道了明姑娘与燕王走的近……”
“不一定。”皇后摇头,“也许只是上次在御花园见到圣上,容容多瞧了他几眼,贵妃便疑神疑鬼。她一向觉得圣上理应是她的,谁得了几分圣宠,都是抢走了她的。”
若梅嘀咕:“难道不是她抢了叶皇后的?”
“贵妃与叶皇后反而交好,听说,叶皇后看着她长大,很疼她。”皇后顿了顿,“叶皇后一死,圣上血洗禁宫,太医、宫婢与太监几乎尽数陪葬,如今在宫里的早已换了一批人,当年的内情究竟为何,下人不知情,知情的也不敢说出来。”
她思索片刻,毅然起身,“若梅,随我来。”
寒梅谢了。
沈令路过静待来年冬季的梅树,一抬首,梅林深处,有人也在等他。
他上前行礼,“皇后娘娘。”
皇后只带了一名心腹大宫女,摆明了有话与他相谈,且不方便当着太多人的面讲。
可他怎么也没料到,皇后开口便说:“沈大人,本宫进宫面圣那一年,同行的有许多人家的贵女,她们家世好,自身条件更占据优势。最近,本宫常在想,圣上为何偏偏选中南康侯府的人?”
沈令道:“娘娘,此处并非谈话的——”
“此处并非谈话之地,哪儿又是合适的地方?”皇后平静道,“沈大人公务繁忙,本宫一向使唤不动你。”
“娘娘说笑。”
“本宫是否说笑,沈大人心里有数。”
皇后看着他,目光难得锋利。
她今生如果有恨,这男子首当其冲。
“本宫要说的话不多,沈大人听着便是。”她一字一字道,“当年,面圣之前,我们的穿着首饰,都是宫里准备的。本宫分得的衣裳绣梅花,鞋子、头饰也都带有寒梅,而当年掌管这些的,正是沈大人,您说巧不巧?”
沈令神色不改,“微臣听闻娘娘百花之中独爱寒梅,您的侍女——”他看了一眼随行的宫女,“不就叫若梅么?”
“是,本宫喜爱梅花,可本宫后来才知道,凤鸣宫种满梅树,原来叶皇后也喜欢梅花。”皇后紧紧盯住他,衣袖下的手攥了起来,“本宫与别的高门贵女相比,唯一能令圣上另眼相待的,就只有那一身衣裳和首饰。”
沈令不言语。
皇后的指甲陷进掌心,面上却镇定,“沈大人为何做此安排?”
沈令道:“娘娘误会了,这只是巧合——”
皇后冷冷道:“沈大人的一个巧合,一念之差,却是本宫的一生!”
沈令面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