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容!”
何竺愣了一下,看向身边的玉英。
对方也是微有怔忡。
……错觉吗?
“明容!明容!”
玉英转身,推门进去。
何竺赶紧跟上。
不是幻觉,他们没听错,的确就是太子的声音。
真是天下红雨,日出西方,殿下竟然会在睡梦中,呼喊一个女孩子的名字。
难道,情窦初开?
何竺本想问玉英一句,转念还是作罢。
不可能的。
太子殿下全身上下应该没有情窦这样的东西。
果然,他刚进屋,便听深陷梦魇的少年嘶哑的赌咒:“……你想嫁给他,你做梦!孤与他玉石俱焚,同归于尽,也不会成全你们!”
何竺叹气。
到底谁在做梦啊?
玉英走到床边,低声唤醒太子。
好半晌,帐幔之内伸出一只手,骨相极美,修长如竹,肤色却苍白,脆弱的血管清晰可见。
赵秀一把扯开低垂的帐幔,冷冷的问:“明容进宫了么?”
玉英抬头。
太子刚从噩梦中惊醒,玉白的前额尽是冷汗,双眸漆黑,戾气肆意弥漫。
他回答:“这时辰,明姑娘多半还在路上。”
赵秀闭了闭眼,很快又沉闷地咳嗽起来。
玉英瞥见他身后的床铺,心里一寒。
枕巾上洒满零星的血。
血迹已经干涸,是太子夜里咳出来的。
玉英道:“卑职这就去太医院——”
“不必。”赵秀道。
帐幔再一次垂落下来,遮住少年疲倦的身影。
“明容到了,立刻来报。”
明容起了个大早。
冬书还在替她梳妆,便听得院子里十分热闹。
等她睡眼惺忪地出门,一辆马车停在院中,朱妈妈正指挥着仆役,将准备好的行李往上搬,都是她要带进宫的。
春棋端来小厨房做的暖胃甜粥。
明容喝了两口,苓娘过来了。
桂娘提着东西跟在她后边,交代朱妈妈:“这是夫人的玫瑰酿酒,给姑娘带上。”
朱妈妈应了声,吩咐小厮仔细着些,可别磕碰了。
明容一边吃粥,一边打哈欠,怀里抱着一只蓝色的蝴蝶纸鸢。
苓娘看着她,嘱咐:“皇后娘娘在家时爱喝玫瑰酒,那瓶系着红绳的便是给她的。娘多准备了两瓶,你送别人罢。”
明容满口答应:“好,我给采桃,问竹,若梅几位姐姐。”
朱妈妈道:“你说的这些人,是宫女?”
明容:“是啊,她们对我可好了。”
朱妈妈摇摇头,说道:“送了主子的礼物,如何再给奴才?只会作践了好东西,显得不珍贵。更何况,姑娘要送的人可是皇后。”
明容道:“我觉得姑姑不会在意。”
朱妈妈坚持:“皇后不在意,你却不能不上心。”
明容叹了口气:“好吧。”
朱妈妈又对冬书道:“姑娘年纪小,不通人情世故。你在宫里,可得多看多听,多动脑子,替姑娘留神着些。”
冬书点点头,“是。”
苓娘碰了碰明容抱着的纸鸢,问:“常见你大冷天的在园子里放纸鸢,这只纸蝴蝶哪儿来的?”
明容回答:“宫里的娘娘赏的。”
“……难得还有妃嫔不惧怕玉贵妃的权势。”苓娘低声感慨,“容容,你带一瓶玫瑰酒给人家,记得道谢。”
明容抬头,很是高兴的样子,“好!”
苓娘想了想,接着说:“进宫以后,你便留在皇后娘娘那儿,陪你姑姑解闷,莫要乱跑。切记——”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在少女的耳旁悄悄道,“无论何种情况之下,避免和太子单独相处。”
明容迟疑。
她还是打算跑去未央殿的,但那应该不算乱跑,因为皇后允许她去。
于是,她干脆的答应:“好。”
马车从前门出去。
明容跟在后面,快出大门了,才见阿缘满载而归。
冬天早上,少年跑了一路,呵出的气白茫茫的,额头上蒙着一层薄汗,鼻尖也有汗珠。
春棋迎上前,嗔道:“你可回来啦!姑娘都要上马车了,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阿缘说:“排队。”
明容闻着米糕热乎乎的香味,见他双手都提着带去的食盒,忍不住笑道:“你这买的也太多了。来——”她拿走一个盒子,“另一个你带回去陪水姨娘吃。”
“水姨嗓子疼,只喝清粥,不吃糕。”
“那你自己吃。”
“太粘,不喜欢。”
“……行吧,我吃。”明容无奈,“我这次进宫,不知何时归家,你别跟我弟弟打架。”
阿缘说:“没打架,只是我打他们。”
明容哭笑不得。
“别打人。”她强调。
阿缘点头,正要说话,又听她道:“也别让人家欺负了。你跑得快,状况不对先溜为上,受了委屈放心里,等我回家替你出气。”
他一怔。
明容见他许久不接话,奇怪的问:“你怎么啦?”
少年看了她一眼,脸上泛起异样的红,突然转身跑开。
明容还没反应过来,他人就不见了。她一头雾水,问小丫鬟:“他怎么回事?”
“惭愧吧。”春棋好笑,“他一个大男孩,个头高,人又长得凶,还是得靠姑娘给他出气呢。”
“那有什么好惭愧的?姑娘是主子,他就是长得比王二、马六他们更高大,那也是个奴才。”夏琴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