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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客气,她的礼貌,所有人都以为是她良好教养的体现,只有她知道,这是她抵御外人最温和的手段,他从没教过什么所谓的“教养”。

严安贞想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然而她刚起身,脑海里就划过圆圆的脸。

深夜圆圆总是躺在她身边,环抱住她,直到她不喜欢太亲密的接触,便停在那一步,凑在她耳边不厌其烦地说,阿贞我好喜欢你啊,你可不能离开我。

为了圆圆,她不能离开。

严安贞又重重坐下,平复了心情之后,再开口带着罕见的冷冽,如果江有姝在这,就会惊异地发现此刻的严安贞有了点江有瑜的影子。

严安贞一字一句道:“你对我造成的伤害,我已经不想多说,多说无益,现在我只想——”

“伤害?”严宇径打断她,猛地站了起来,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下了一颗陨石,他怒吼出声,“你对阿梦造成的伤害又该怎么说!不是因为生下你,她会因为难产大出血而留下病根吗,不是为了赚更多抚养你的钱,我们会大费周折地搬到梁岳去,让阿梦再次奔波吗?不是要照顾你,她会放弃她的梦想吗?她跟我说了那么多想做的事情,却在你出生后只能围绕着你转,从你出生开始,她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没做过一件想做的事情,到最后她还因为你死了,你说,到底是谁的伤害!”

一字一句,皆是一位父亲对女儿尖厉的控诉。

严安贞遍体发寒,说不出话来。

她一直都知道,她的爸爸跟其他小孩的不一样,他不爱她,甚至憎恨她,因为她让他最深爱的女人死了。

严宇径并不喜欢小孩,也不想让自己的妻子承受生育带来的痛苦和后遗症,他的爱很自私,只能给一个人,但姚梦瑛很喜欢,她喜欢香香软软的小孩子用全部的手指握住她的食指,她喜欢小孩子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喊她妈妈,她喜欢看她的孩子从嫩芽长成一朵花,而她喜欢,他万般不愿意也不再反对。

严宇径是因为姚梦瑛而接受自己的女儿,也在姚梦瑛死后,他把满腔的愤恨和无力都发泄在了年仅十岁的孩童身上。

世上竟有这样的道理。

严安贞从没有出现过“或许自己不该出生”这样的念头,她坚信她的出生让母亲很快乐,她对母亲的记忆总是停留在母亲的笑容上,她现在还会哼母亲唱给她的摇篮曲。

而她的父亲,已经疯了。

“甚至你母亲生前唯一挂念的都是你,她说希望我好好照顾你,把你抚养成人,教你礼义廉耻,看着你健康长大,嫁个好人家,过上幸福的无忧无虑的生活。”严宇径说着说着就平静下去了,阴鸷狠厉的眼睛死死盯着严安贞,说,“她对我的期待,我都做到了,你却违背了她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