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本身的香气确实不凸出,更凸出的,应该是那些配料的香气。这些配料的香味比牛肉闻起来要更诱人的样子,可实际上呢,仔细去闻,却能感受到那不单单就是配料的香味了,而是牛肉的香气和这些配料的香气共同烘托出来的,从而形成一种很钝的香气。这种钝,不算太惊艳,却会慢慢的渗透,慢慢的侵袭。
就好像是一把被裹在刀鞘里的绝世好刀,外头看,看不出什么稀奇的。旁人也不会觉得它是一把绝世好刀,可若是刀鞘打开,露出好刀的真面目,那就能惊艳所有人。
洛渔虽然没尝,可她心里知道,单闻香味判断不了牛肉的滋味,唯有尝才能知道它是绝世好刀。
罐里的汤汁纯清,微微泛黄,舀出来的时候还有漂浮的浮油,至于牛肉,已经炖到完全酥烂,一块块的牛肉都出现了经络般的条纹。那股钝钝的香气在牛肉捞起来的时候更加淳朴自然了,依然是钝香,却不妨碍这种香气挑动着大家的唇舌头。
“阿妈,给我拿几个碗,大家先吃一点吧。”
洛渔迫不及待的想品尝了,原本想赶着带饭回去给宫先生的吴鹏都沉默了。
一人端了一碗汤,里面放着几块牛肉,就这么站在厨房里开吃。
洛渔舀起一勺子,轻轻吹了两下,缓缓的送到嘴里。汤很烫,又很醇厚,不似其他汤汁那般浓鲜,却又鲜得很微妙,恰到好处。再细品,里面的鲜又能汤汁下肚之后,在口中停滞。再咬下一口牛肉,确实是钝感,钝到它刚入口的时候,只尝到汤汁的味道而尝不出牛肉本身的味道。可是一咀嚼,裹在经络里的牛肉香气就出来了,它的肉质不是软弹的,也不是肥嫩的。而是很朴实的触感,但你在不停咀嚼的时候,就会发现,它是越嚼越香,越嚼越有滋味的。
很惊艳,对于洛渔来说,她仔细在配料的香气中去品尝牛肉的本味,而这味道一点都没让失望。正如她所想的那样,只有尝了,才知道它是一把绝世好刀。
几个人都沉浸在牛肉带来的快乐中,吴鹏是个男人,他吃东西不讲究形象,凑到碗边,也不顾着烫,直接就先喝下一口,好吃,他就觉得好吃,然后西里呼噜的一碗吃完。张秀梅客气的让他再来一碗,他犹豫了下,还是又吃了一碗。
宫沧溟坐在车后座,来之前吴鹏跟他说了,今日洛渔不做生意,休息一天。
所以这会他只看到那几家卖盒饭的在摆摊,也看到好几位客人来来回回的转悠,似乎是在找洛渔的摊位。最后实在是没看到,才选择吃了盒饭。
他还看到一个年约四十多的女人,在路边等了许久,也不知道在等什么。后来是忍不住了,到其他摊位上问了两句。
他听到了一点,这是在打听洛渔的摊位怎么没摆的。
这小姑娘只做了几天的生意,已经有很忠实的客人了,挺不错的。
天色渐暗,外面摊位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几位摊主都开始现炒起了菜,灯光下挥舞着膀子,晃动着铁锅。自然而然的,他这边也闻到了那些菜的香味。
只可惜,这些香气都没办法让他产生食用的欲望。和洛渔做的菜完全不同,只有洛渔做的,会让他从心底里渴望着吃下肚。
等到这会,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块金色的怀表,看了眼上面的时间。
吴鹏去拿饭菜,拿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正想着,就看到吴鹏手里提着饭盒,从前面走过来,走着走着,他停下脚步,好似打了个嗝。
宫沧溟的眼睛微微眯起。
这是……吃饱了?
……
晚上洛渔一个人睡的,她是打算和洛淼一起住,小孩子嘛,带着睡没关系。结果张秀梅说让她带着睡,给洛渔留一个私人空间。
她当然是想有私人空间的,自己一个人住习惯了,真让她带个孩子,没关系是没关系,只多少会有些不自在而已。
洛淼倒没什么意见,跟谁睡都可以,听说跟阿妈一起睡,自己就抱着小枕头跑过去了。
洛渔自在的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就早起把昨晚没吃完的婆罗门轻高面给热了,又把剩下的一点牛肉汤煮汤饼吃。
面是她自己揉的,柔韧有弹性,和牛肉汤一起煮,光想想都知道好吃。
这汤饼其实就是现在的苗条,在他们那,汤饼分很多种类,但凡是放水里煮的面食,都叫汤饼。比如她之前做的水饺,还有馄饨等,统一称呼为汤饼。
而这汤饼,还有很多特定的日子会吃。譬如陇西一代,在正月初一有办汤饼宴的习俗。譬如六月六七月七九月九这几个日子,都是要吃汤饼的。她还记得有句诗里写了:‘汤饼茱萸香’。也不知道这诗有没有传下来,这般好诗句,理应是要传下来的。
不过现在倒没有特定日子需要吃汤饼的习惯,而是大家想吃就吃,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作为古人,洛渔对这样的变化也没什么感觉。人嘛,总是要向前看。原身学的历史里,她所处的年代距离现在可都千年了,中间朝代更迭,她那会的习俗文化早就变化了不少。
她也不能说因为自己是古代来的,还要按照古代那么生活。现在人都能坐飞机上天,再也不用到晚上就宵禁,看书都只能用蜡烛油灯了,有亮堂堂的电灯,还有电视可以看。想出门就出门,想去哪就去哪,可比以前困在一方深宫内好多了。
一家人吃了早饭,洛渔就出门去菜市场里买菜了。
她很享受这种能随意出门的感觉,以前总听旁人说有集市,她只能在脑海里想象那种热闹的感觉,却无法亲身体会。
直到现在,她可以自由的穿梭在人群中,可以洒脱的同摊主砍价,可以自己亲手摸到那些水灵灵的,鲜嫩嫩的,从菜地里刚弄出来没多久的菜。这种感觉,让她快乐得像一只自由的小鸟。
甚至,她有点感谢那个陷害她的人,若不是她,自己又怎么知道,自由是如此的快乐。又怎么知道,在一个自由的世界里生活着,不同提心吊胆,不用小心谨慎的过日子,是多么的舒服。
哪怕她身上扛着张秀梅的手术费,哪怕她需要摆摊挣钱,同这份自由无拘无束的生活相比,都不算什么事。
拿了定好的菜,这次她又去买了一点没尝试过的食材,特意问了摊主应该怎么做,这才兴致勃勃的提着菜回家。
张秀梅正在擦推车,一点的一点,非常细致。
洛渔平日里也会将推车弄得很干净,这是做宫女那几年养成的习惯。宫内到处都是贵人,若是被人发现偷懒懈怠,挨一顿骂都是小的,最怕的是挨一顿板子。
小宫女又不像贵人,碰到点病痛能看御医,他们要是挨了板子,那就得靠自己挺过去,连个药都没有的。每年宫里都有不晓得多少内侍或者是宫女挨了板子,人没挺过去没了的。宫女命贱,就算是死了,那也是活该。
再后来她有了师父,师父也说她习惯好,知道干净。一直到做自己做尚食,她都是干干净净的,生怕有丁点脏东西落入皇上吃的御膳里。
她的谨慎爱干净,那是宫内生活多年逼出来的。
“推车挺干净的,不用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