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们坐牛车往回走的路上,远远地就能看到有俩个要晃倒的人,走得极慢极慢的。
后背佝偻,头抬不起来,半步路都不想走了。
最近都是这样,老向家的俩个老家伙,全是这个点儿回来。
全是靠走的,本身已经走了一天了,他俩现在一步路都走不动了。
“还有十天,十天呀。”
天天在镇上和各村被思想教育还有整十天,现在的向婆子是真走不动了,恨不得躺在地上了。
其实向老头也差不多,但是他终归是个男人,稍微要坚强一些。
“赶紧走吧,一会儿回去再好好地睡。”
可是和婆子却是一点都不想走了,正好看到一颗树,立即用力抱着靠了上去。
甚至还把两条老腿盘在树上,大概是想减轻自己对地面的吸引力,以减除自己的乏力感。
虽然向老头觉着这样做可能没用,但是总比什么不做要好,他也是一点都走不动了。
正这时候,忽然听到有什么牲口在路面上小跑的声音。
“得得得……”
而且这个声音,离着他们越来越近了。
“老头子,你快听听,是不是咱家老大知道我们受苦,专门来送我们来了。”
因为这次的事,老向家老俩口子,算是把自家大儿子的真面目看清了。
二儿子因为还不想真正的离婚,就留在生产大队那,伺候着自个儿媳妇。
而大儿子,连个人影儿都没见着。
其实这种丢人的事,在城里也不算新鲜,总有那不开化的人呢。
这时胡瑶是听到向婆子在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她在骂谁。
其实向婆子嘀咕的就是自个儿亲亲的大儿子,结婚以前又听话又正常。
自打结婚后,一点都不想他们,到了现在,甚至有一种不想再继续来往的架势了。
但是,还没有更合适的机会。
这种事,不仅仅是在城里不稀奇,在村里也经常见。
有的是不再往来,有的甚至要断亲。
儿子老子之间不往来,是家事。但是要断亲,可就不是一般的家事了。
向老头早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可向婆子还幻想着大儿子要接他进城享福,吃公家的粮,还有儿媳妇伺候着她。
想的是挺美,现在都累到连狗都不如,都开始做梦了。
“一定是我儿子开着车来接我了吧。”向婆子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露着渗人的笑。
在向婆子的世界里,驾着牛马车之类的,都能是了不息的人了。而她们老向家的老大,在小十年前,就已经到镇子上工作去了。
她也不想想,当年是谁给解决这个工作问题的。
是向南竹。
当时也是为了跟老向家撇清关系,为了真正的断亲成功,为了老向家不再纠缠着他没完。
也因为向南竹要结婚,而胡家那边是各种支持他,他不能给自个儿媳妇拖后腿。
想到这,向南竹抬手就挥了下手上的鞭子。
“驾。”
同时向婆子搂着一颗树,已经嘀咕了好一会儿了。
前面的话,胡瑶没有听清,不过后面这句倒是听清了,被恶心够呛。
“呸。”四娃突然冲着老向家俩口子那,啐了一口。
五娃倒坐着,呆呆地看着老向家俩口子,不知道想甚了。
四娃这一呸,算是把向婆子给惊醒了。
所以,白日梦也醒了。
她看到的是一辆很破旧也很平常的牛车,坐着让向婆子既害怕又有点期盼的人。
“儿、儿子?”向婆子更是厚脸皮地朝向南竹吼了起来了。
向南竹是连个眼角都没给他,驾着牛车,冲着自家去了。
“驾。”
向南竹又专门抽了两下牛背,而牛奔跑的速度更是快了。
向婆子托着要死的身子似的,抬手又要招呼。却被向老头给嫌弃了。
向老头没好气地说,“他可不是你儿子,你搞清楚了。”
“是,我们的儿子在城里当工人呢。”
向婆子的脸上又露出了笑,眼睛盯着越来越远的牛车,嘴里轻飘飘地嘟囔着。
“是呀,我儿子要接我去进城享福呢。”
向老头现在很清醒的,不像向婆子已经累到开始出现幻觉了。
“忘了吧,在村里也不错。”
“啊,那是什么?”
向婆子突然发现前面正在跑着的牛车上,掉下一样东西来。
确切地说,是被五娃给丢下来的。
胡瑶和向南竹并排坐在前面,五娃趁着他俩不注意,立即就扑倒了四娃,把小手伸进四娃的肚皮里。
“找到了。”
话音刚落,她的小手手一甩,那样东西就掉下去了。
“啊……”
四娃的叫声从身后传来,把胡瑶给吓了一机灵。
还以为四娃从牛车上摔下去了,向南竹也是急急地把牛车停住了。
“哎哟,你可真是妈的小祖宗,都学会欺负哥哥了。”
胡瑶转过身时,就见五娃正坐在四娃身上,咧着嘴在那笑。
把五娃抱了起来,又赶紧把四娃也抱好。
别看四娃平时嘴厉害,但是关键时候,就是让着五娃,任五娃欺负,他就会吼。
可能是本能或是习惯什么的,四娃只会告状,而不会欺负五娃。
其实从平时几个娃相处就能看出来,五娃一直是被四个哥哥宠着的。
即使现在四娃经常争宠,但是绝对会让着五娃的。
胡瑶在四娃的小脸儿上亲了一口,给他把帽子揪了揪,这才发现他没戴手套,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小手。
“冰凉冰凉的,一会儿回去好好洗个热水澡。”
四娃最爱干净,一听洗热水澡,马上就抱着胡瑶的脖子,怎么也不下来。
向南竹立即去厨房烧热水了,五娃也被胡瑶抱着回屋了。
不过听到要洗澡,余妹妹也看了过来,这小丫头撑着不睡,等胡瑶回来了。
胡瑶找出了几个娃的干净衣裳,又找了个能包裹的被子。
“一会儿都洗,先女娃子洗,然后皮小子谁想洗谁洗。”
可四娃却不乐意了,他可跟一般的皮小子不一样的。
“妈妈,我要跟小五一起洗。”
五娃完全不知道男女有别,把小帽子扔在炕上时,还在点头。
“嗯,四哥的屁股很白。”
四娃睡觉的时候,经常性的露屁股,五娃不仅见过多次,也上手摸过的。
所以五娃缩着脖子捂着小嘴儿抖着小肩膀笑个没完。
“滑滑的。”
不过家里洗澡的大盆多,给四娃单独整一个盆,而五娃和余妹妹在另一个大澡盆里洗,互相也看不着。
好在四娃只要能凑热闹,离远一点他能接受。
坐在热热的水盆里,四娃朝着给他洗澡的胡瑶笑个没完。
“妈妈,我们给徐鹏鹏介绍个对象吧。”
就知道这小子是个爱管闲事的,不过胡瑶却摇了摇头。
“人家牛护士家里是上海城的,还要回去呢,徐鹏鹏用不了多久也得去海上训练,不合适。”
四娃又皱了皱眉,还有点不情愿。
“好吧,那我们明天去镇子上看热闹吧。”
胡瑶刚才离开白老头那的时候,已经跟文医生商议好了,就等明天看情况了。
一夜无话,几个娃睡得都可好了,就向南竹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两只眼睛一直盯着胡瑶白白的胳膊,但是实在是屋里的娃睡的地方都太高。
向南竹第二天一大早就去厨房弄饭了,他也不太会弄什么花样,就整了个疙瘩汤。
好大家里有好多蔬菜,向南竹还懂得拌了个白糖西红柿。
刚把饭弄好的时候,就见吴芯小跑进了厨房。
“啊呀,你咋能做饭呢?”吴芯是特别的吃惊,平常都是她做饭的,偶尔是胡瑶。
“已经做好了呀。”
跟在吴芯身后的池大海,也伸着脖子看。
“向南竹,没想到你还有两手。”
“很平常的。”向南竹带着点小骄傲的语调说又说,
“我们平时出外头任务,不都自己弄饭么。”
随后向南竹看着一直眯着眼睛的池大海,把手在对方的眼睛跟前晃了晃。
“你这半瞎的情况,应该快好了吧?”
这会儿太阳并没完全出来呢,有些微许的光亮,并不刺眼。
所以池大海并没有戴他的墨镜,而是一直眯着眼睛。
向南竹却是摇了摇头,声音稍微沉了沉。
“别忘了你原来是干甚的,我看你身体调理得也差不多了,你也想想以后要干甚了。”
吴芯听了后,微微抿了下嘴,想说点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她跟池大海受了整整十年的苦,现在好不容易才熬出来,其实她自己挺喜欢在胡瑶家的日子。
甚至吴芯都想着,要不要搬到这里住,比在京都住得自在多了。
可池副校长却不这么想,他已经觉得亲儿子池大海没有了一点上进心。
向南竹之所以这么说,也是不想池大海荒废了自己的那一身本事。
二娃的好药给吃了不少,身体好得不能再好了。而且池大海对南洋那边那么熟,去跟着向师长做训练出任务,这才是作为一个军人该做的。
“你还真把自己当个赶牛的老农民了?”向南竹看没有外人,对池大海也没那么客气。
胡瑶是赶紧给他打眼色,虽然没外人,但是有几个娃呢,这几个小的,一个比一个还要精。
“妈妈,我没有听见。”还在被窝垛里钻着的余妹妹,嫩嫩地说道。
再看四娃和五娃,都还睡得香香的,也没起来。
但是没起来,不代表没有听见。
尤其是四娃这小子,即使睡得沉沉的没听着,听了一耳朵半耳朵的五娃,也会回头跟四娃去讨论一下。
胡瑶也是正好看到五娃翻了个小身子,嘴里“哎呀”了一声。
这会儿已经是闻着饭菜的香气,半睡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