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鼻尖被一股淡淡的清新香味笼罩,像是青柠酒,熟悉而好闻的味道抚平了她的焦躁不安。
她像是做了一个盛大的梦,梦中的自己躺在云端,精神和肌肉上的双重劳损也得以舒缓。
再次从梦中苏醒时,黎止发现自己躺在不算柔软的床铺上,她坐起身时才发现窗外的景物正在逐渐后退。
从身侧的一隅窗面,她能看到外面愈发荒凉的景物。
远近都是平原和不算高耸的小山峰,能看到的建筑物零零散散。
她猜测自己应该身处在一个巨大的机甲之中,跟着行军的队伍在往沦陷区的方向走;
而现在他们已经接近了十二星边陲的地界,人烟稀少资源更是贫瘠得很。
休息过后,黎止的肌肉还有些僵痛,但比之刚刚下星舰时要好上太多。
她打开终端一看,看到了不少人慰问的消息。
自由军团在星际中遇险的事情已经传到了帝星,再次引起了轩然大波;
谁也不敢相信竟然会有星际盗匪如此大胆,公然在宇宙航道中阻挠、攻击帝国的正规军团。
不用黎止主动吩咐,艾克里已经在她陷入沉睡的这段时间内将此事查了个底朝天。
黎止给他回消息的时候,正好对方正在给她传输文件。
艾克里:那批人是被买断的星际盗匪,三天前就已经将身家全都移出了原来的星系,看来是早有预谋铁定要你们的命了。原来隶属的盗匪团都在打马虎眼,说他们早就被驱逐出去了做的事情也不归盗匪团管。不过你可以看看这些文件,都是最近皇室明里暗里的动向。
对方发来的文件中,除却一些皇室私下交接中人的小动作,最主要的是议政厅在黎止等人刚刚踏上星舰后,代表皇室发布了一个声明。
是为秦权的私生子——秦周穹洗白的。
上面冠冕堂皇写了一大堆调查取证的话,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秦周穹是无辜的,他是被人陷害的。
附带的还有一份视频文件,上面那个被谋害成植物人的单兵父亲声泪俱下,表示多方证据下他相信自己的儿子不是秦周穹害的,又说自己的儿子和秦周穹在军校时就是挚友,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一通骚操作之后,不信的人不少,但相信了的人也挺多。
根据艾克里查到了暗线,虽然明面上这家人还是伯爵,但皇室已经给他们家族盖上了升侯爵的章,连同次年的俸禄也直接涨了一大截。
说不是卖子求荣,都没人信。
除此之外,还有秦周穹私下会面议政厅议员的照片。
多方暗线下都可以证明,秦权并没有放弃自己这个私生子;
正相反,他正在积极地为这个私生子铺路、洗白、造势,颇有要将其扶为正统的意思。
黎止冷笑一声,这一个个道貌岸然的家伙也真够不要脸的。
为了升官发财,连自己谋害自己亲儿子的罪魁祸首都能作证洗白,也不知道那无辜可怜的单兵知道后会不会气得直接从床上蹦起来。
艾克里又发来一条消息:头儿你说小殿下到底知不知道这个秦周穹,秦权老头疼他比自己亲儿子还多,铁定是私生子了啊!
连艾克里这个神经大条的家伙都能看出来,说明秦权做的已经不是一般地明显了。
他公然用自己的权柄为私生子铺路,甚至这次遇袭也疑点重重。
不能说这件事一定是皇室指示的,但至少皇室肯定是默许了的。
秦权根本不在乎——或者他已经对秦望生这个‘不听话的’、胆敢忤逆自己的儿子产生了杀心,想要借机除掉这所谓的王储。
一旦秦望生死了,就算秦周穹是私生身份被暴露,民众也不得不勉强承认他的身份。
意识到这一点后,黎止忽然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述的愤怒和心疼;
情感的对象,都是秦望生。
从她查到的一些消息,她清楚知道秦望生在皇室中的生活似乎并不好,母亲早早逝去,秦权又不待见自己这个儿子,据说吃了许多苦。
他能成长到今天这一步,能让自己优雅而强大、在多方都有所建树,完全是他自己辛辛苦苦获取的荣誉。
如今秦权轻轻松松就想将其抹杀,哪有这么容易?
她冷笑一声,开始给艾克里回复:
‘即然那老东西这么等不及,那就直接开始活动我们安插下去的人手吧。先不要做的太过分……’
黎止最讨厌的便是被逼迫、以及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用不光彩的手段抢走。
她同样是个护犊子的人。
即然秦权这么喜欢搞小动作,她不介意让对方知道你的一举一动我都心知肚明,甚至还能搅动帝星的风雨。
若是秦权聪明些收敛点还还好,若是一意孤行……
黎止会让他知道:
该是自己的东西,毁了也没人能碰。
该是秦望生的东西,也没人能抢走。
……
经过一夜的快速进军,新兵们紧赶慢赶终于从十二星的中心机场,赶到了星系的最北边。
舱门打开的时候,黎止从副舱走了下来,迎面碰上了正朝着这边走的秦望生,身后还跟着敖柔和利瓦森。
看到黎止恢复得差不多,秦望生眼眸亮了,“阿止,你觉得怎么样了?”
黎止看着像个摇摆尾巴的大狗勾的青年满脸担忧,道:“没事了。”
她猜测秦望生应该还不知道帝星发生的事情,若是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对一个名义上的外人如此之好,甚至不顾他的死活要给对方铺路,应该会很难过吧……
察觉到心里的复杂情绪,她有些烦躁。
现在黎止已经彻底将秦望生当成了自己人,或许还有一点超过正常的关注,对她来说青年是可以托付后背的好友,但她背后的秦权和皇室,却已是不死不休的敌对方。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秦望生身后的敖柔正在挤眉弄眼,吃吃闷笑;
见她看了过去,小姑娘努了努嘴,“学姐,你知道你是怎么下的星舰么?”
黎止微微挑眉,怎么这小丫头也开始喊自己学姐,但她隐约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敖柔压低了声音:“是小殿下抱你下来的,他还一直在照顾你,我去看你的时候他还给你放松肌肉唔唔……!”
话没说完,身后的利瓦森一把捂住她的嘴,把人拽着往后走。
“学姐,我们先过去了,你和殿下说完话就快点过来吧。”
黎止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睡梦中像是躺在棉花里并非是在做梦,而是有人一直在为自己按摩。
她难得怔忪,金色的眼瞳微微睁大,半晌耳尖慢慢浮起了红痕。
一想到自己或许在许多人的注视下,就这么被秦望生抱下了星舰,她就觉得窘迫至极,慢慢抵住了眉心试图遮掩自己的尴尬。
秦望生凑近,“阿止害羞了么?”
见黎止不答,他眼眸微弯,语气带着缱绻。
“我以前就在想,阿止经常去危险的地方和一线战场,应该会经常有疲惫和劳累的困扰吧,所以我就去专门学了按摩和穴位推拿,很知道怎么能舒缓肌肉,没想到今天就用上了。所以阿止觉得……”
青年语气微顿,漂亮的眼睛轻轻眯起,像是讨赏的大猫。
“我贤惠么?”
话题最终是如何跳过的,敖柔不得知晓。
她远远看着跟过来的黎止和秦望生,前者的神情虽然看不清,但她能看到小殿下笑眯眯跟在其后头,活像一个浑身散发着妖气的勾人妖精。
大家都觉得帝国这位小殿下温顺柔和,多么得喜欢黎止将军,定然姿态卑微地位低下;
但天生感知敏感的敖柔却不是这样认为的。
她数次能在笑眯眯的小殿下身上感觉到一种很危险的气息,像是藏在暗处的蛇,慢慢绕着黎止的脖颈向上,在她身上叮下属于自己的气味和痕迹。
分明小殿下才是那个执掌节奏的人。
但虽然敖柔有些怕秦望生,却并不妨碍她磕cp,还很喜欢大着胆子凑近了嗑。
如今什么都没看到,她闷闷不乐,瞪了一眼身边的大高个。
“都怪你拽着我!”
等黎止二人逐渐走近,她才止了声。
从新兵所处的地方远远望去,能看到对面是一片较高的谷地,整片山谷都是扎营的帐篷,规模样式都不一样。
但那插在地下正在飘动的自由马旗帜,却无比地亮眼。
发现新兵们的踪迹后,从谷地上跑下来一群迎接的单兵,个个体态彪悍,皮肤常年在边境星系的辐射和较为恶劣的环境下,都是黑中带红。
很显然,他们并不是来迎接新兵的,而是来迎接蒲岩武的。
“团长,你终于回来了!”
“蒲团长,听说你遇到星际盗匪了?一群狗/娘养的东西,让老子知道是谁剥了他的皮!”
黎止默不作声地打量着这些单兵,发现他们有一部分甚至称不上‘士兵’,根本就没有经过正规训练,体态有些散漫。
还有几个冲在最前面同时也叫得最响亮的,年龄都不大,十四五岁的样子;
这个年纪本该是在军校中进行系统学习的时候,但他们已经上了战场。
黎止听说过自由军中,有不小的一批人来源于沦陷区救出的幸存者、或是父母死在虫子镰下的孩子。
正因他们的家人和家园都毁于虫族,才能带着这股强烈的杀意和恨意,在战场上勇往直前。
有几个单兵斜着眼打量着新兵们,不屑撇了撇嘴。
“嗤,一群小白脸儿贵公子……”
其中一个不怀好意,猛地揽住一名军校毕业生的肩膀,“伙计,上过一线战场没?见过真正的虫潮没?”
这单兵大汉似乎刚刚从战场中下来,大汗淋漓手上又带着泥泞,一手拍下去新兵的军衬上印上了一个手印子。
被揽住的单兵本身就是军校毕业生中的佼佼者,哪里受过这种轻慢,带着怒火甩开了肩膀的手掌。
“拿开你的脏手!”
“还真是矜贵啊,碰一下都要死要活的,能上战场杀虫?”
一时间两边的气氛有些僵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