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听她撒娇:“嬷嬷,别让他跪了……”
“要不是他,我一个人多冷呀。”
她的声音渐渐远去,可后来,真的有人来救了他,将他在漫天风雪到来之前救了下来。
后来,他辗转着打听到有关她的消息,知道她是谢家的姑娘,接着金铃铛被人抢走了,糖被他放在怀里捂得化了,荷包也脏了,旧了。
再后来,他终于得了机会,钻营到了御前,成了陛下身边的太监。
只是再见面,她已经不认得他了。
程远轻轻说:“我弄丢了铃铛,不敢与姑娘说。”
他后来几番寻找,可惜抢了他东西的太监是个赌徒,铃铛才到手就被输了出去,两个金铃铛被层层转手,或是被融了,又或者其他,竟是再也找不到了。
起先程远只是不敢与谢妩说,后来又觉得,或许只当重逢是初见也不错,那样狼狈落魄的时候,忘了也就忘了吧。
他也有一点私心,想在她心里,抹去那最不堪的一面。
只是可惜了,那未能找回来的铃铛。
但此时此刻,程远却不能不将这些前情说与谢妩听,他想说一切都是姑娘曾经的善举才有的结果。
他做了那么多,只是回报当年的恩情,要是早知道姑娘会因为他的隐瞒而想歪,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那样做的。
谢妩眼里渐渐蓄起了水光,她是忘记了,那时候太小了,只依稀听嬷嬷说起过,她小时候在宫里乱跑过,再多的就没有了。
她不知该不该谢谢自己小时候无意的善行,可分不清是难过还是欢喜。
谢妩抓紧了程远的手腕,力道大得手指的骨节都在泛白,她感觉到心里实在酸楚,咬牙问:“我现在知道了,可我还是想再问你一句,难道就只是因为这样吗?”
难道就只是恩情吗?
难道一点爱慕之情都不曾有过吗?
程远不防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谢妩竟还要问一个答案。
小姑娘含着泪说:“程远,你看着我,回答我。”
程远看着她,沉默许久,才说:“是,只是这样。”
谢妩的眼泪瞬间滚落下来:“骗子,你骗我。”
小姑娘垂下头,不肯放开握着的手,声音却颤抖起来:“连你也要骗我。”
程远喉头滚动,想说自己没有,想说一切都是真心,可不知为何,那话竟是无法说出口。
一滴泪落在程远的手背上,那温热的温度,却让程远几乎要跳起来,他无助地低声喊她:“姑娘……”
谢妩将那滴眼泪擦去,程远只感觉那点濡湿的痕迹从温热变凉,却丝毫未觉得好受,反而更添了苦楚,面前垂着头的姑娘不回应他,只有肩膀再微微颤抖。
程远的心也被那一点点颤抖的迹象牵动,他搜肠刮肚,想要再说些什么,可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对。
他抬起那只未被握住的手,想要擦一擦她的眼泪,最终却仍旧无措地停在半空。
程远想问问漫天神佛,究竟要如何,要如何才能让他的小姑娘重新快活起来,为何事到如今,竟是他让她伤了心?
谢妩不肯放开程远的手,她怕此刻一放手,就真的再也抓不住了。
她也不信,不信程远真的对她一点情谊也无。
他究竟顾虑什么,谢妩心里也清楚,但眼泪却仍旧止不住地滚滚落下。
她问:“相爱的人,难道不应该在一起吗?”
程远沉默,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谢妩颤抖着声音又问:“你想看着我,被这世俗吞没吗?”
她就算再坚强,可也会有软弱的时候,一路挣扎着走到如今,她好不容易抓到程远,知道他心里也有自己,又怎么再走以前的路?
想到这里,谢妩终于哽咽起来,像是发脾气,又像是哀求:“程远,若是心里没有人,嫁给谁都可以,我总能过得好的,可我心里有了你,不能嫁给你,我好不了了1
程远艰难地说:“姑娘,我不能……耽误你。”
谢妩像是忽然失了力气,手也放开了,低声答:“我知道了。”
程远感觉到手腕上的力道消失,心中有什么也跟着往下坠去,他看着谢妩,眼神像是柔软的水流:“姑娘,我一直在心里侍奉着你。”
从他们相遇开始,他便在心里侍奉着她,这一生都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