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根烟也不耽误。”李佥笑得贼亲切。
他眼神直勾,把鸣艳盯得快不好意思了。大概是看李佥的脸太漂亮,别扭着抽了根。
阿林插不上嘴,郑江雾要堪景,从伎町一楼向上逛。李佥给鸣艳说明来意,租场地,我们给钱的,能便宜点租就更好。为电影艺术做贡献,姐妹们还能趁机放个假,躺家里也有钱拿,想当群演的只要过了面试,肯定给姐姐们更多露脸机会,万一红了呢?多好的事儿啊!诶姐姐你知道伐?电影带火的地方海了去了,以后给歌舞伎町门口立个牌子,知名电影取景地!嚯!你就说够不够面儿!够不够排场!
但任李佥说得多上火,鸣艳始终兴致缺缺。她双腿搭在沙发扶手上,豆蔻色的指甲已被扣得有些斑驳。一楼光线不足,厚重的窗帘只拉开一点。鸣艳将好躺在日光中,映得她浑身玉白,无名指上的银环熠熠生辉。她吐一口烟,雾没完全散去,绕在唇间,“你说得很明白,但我们也确实没啥兴趣。小子,有一点你搞错了,我们伎町不想火,对什么游客啊参观的,也一点兴趣都没有。”
李佥居然碰了壁,倒没表现多意外,他倾身表示愿意仔细听,“姐姐?”
这小子态度还行,鸣艳撑着头说:“伎町现在的处境很尴尬,用合法的表演去掩盖违法的事实,已经自顾不暇。姐妹们就想混口饭吃,没谁有那个出道成名的本事。没后台,没家底,吃青春饭在这里捞一笔,最后都是要回去安稳过日子的。来的人多了,事端也就多了。”
李佥说:“片里可以不署名,也尽量不拍伎町的全景,取局部。”
“我们只是不想招惹是非。”
“要是姐姐还觉得不放心,我们可以布景。在伎町原有的基础上重新布置,让人看起来没有熟悉感。我保证除非是对这里了如指掌,否则没人敢说就是这里。”
“我的意思就是合作不了。”鸣艳挥手打断李佥,她揉了下眼睛,昨晚睡之前睫毛膏没卸干净,有些发痒,“没戏,请回,听懂了吗?”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饶是李佥再怎么舌灿如莲,也没有用武之地。他俩就僵在那儿,李佥不想走,鸣艳没出声送客。伎町赶人寓意不好,生意还得做。
全场不说话的阿林却突然开了口,“那个,依雪走的时候,有跟您交代什么吗?”
“哟,还以为你哑巴,”鸣艳笑了声,“雪姐说啥了管得着吗你。”
“我、我没别的意思,”阿林直摆手。
“有屁快放。”
“依雪有跟你说,有个人叫,程林么。”
鸣艳揉右眼睛的手一停,慢慢放下来。她像没听清,再问:“你说谁?”
阿林滚动喉结,轻轻重复,“程林。”
鸣艳不说话,她的右眼好像更红了。画面有一刻静止,浓绿色窗帘,大红幕布,灰黑色假亮皮沙发,大摆钟“铛”地撞响。太阳西斜了点,透过半面紫琉璃照进来,染得鸣艳的头发偏灰。茶几上摆着横七竖八的烧酒瓶,烟头落了一地。
“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1]。”
依雪走的那天收拾了几十套和服,没带走,只拿了一件最最普通不过的白旗袍。鸣艳那会儿还小,问雪姐怎么只带最不值钱的这条。依雪问《如意娘》你学过没?鸣艳文化低,说那是啥玩意。依雪就笑,说姐姐请你帮最后一个忙,如果以后有个叫程林的人来找,我不在了,你就替我还个人情。鸣艳问为什么。依雪说,你帮姐姐就好了。
鸣艳送他们出门时,靠着红木柱子说:“场地租给你们可以,但价格肯定不便宜。回头我想好了,给你报个价,你拿合同来签。”
郑江雾和她交换联系方式,鸣艳摇手说恕不远送,再晚点我们就有活儿了。她刚回身走几步,似想起什么,又转头叫住程林。阿林听她耳语几句,面色有些犹豫,想了想,叫李佥他们先走,不用等了。
车停在驭龙寨外面,两人顺着逼仄的街道往外走。天色渐暗,店招灯管擦亮,蓝粉紫绿的,又俗又热闹。驭龙寨都是些夜间生物,空荡的街上逐渐有了人迹。这地方不大,常驻民来去脸熟,乍一瞅着两幅生面孔,四周投来非善意眼光。
气氛再怎么不对,郑江雾也没放心上,他拖着李佥在城里逛,打算多找几处取景地。李佥始终以余光观察周围情况,自从他们出了歌舞伎町,貌似就有人尾随。李佥心里盘算如何跑路,真倒血霉碰上老仇人,他得叫郑江雾赶紧跑。
打起来没拖油瓶,好歹还有点胜算。
而郑江雾买了支火炬,给李佥一支四个圈。“快吃,别化了。”
李佥:“你吃火炬给我四个圈?”
郑江雾:“你不吃给我。”
李佥拆了袋子,“下次别那么抠。”
“有吃还堵不住你嘴,”郑江雾咬口冰淇淋,“你话咋那么密,精力好我们再聊聊剧本,你觉得——”
“诶!我觉得咱们摄影器材就不用花太多钱了吧,”李佥忽然正经起来,他倒着走路,装作很认真地看向郑江雾,“我们可以把钱花在堪景、演员、服装等地方,剧组不大,钱也不是特别多,我们应该更注重剧本本身的质量。”
郑江雾差点没给这丫的一脚踹飞,“废话,我这不就在跟你说剧本么,耳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