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怀闻言,下意识眯眼朝下一扫,这才发觉原先早被浸湿的绷带纱布不知何时已经被换成新的,只余正中央的伤口处还染着红,不算深。
密密麻麻的疼痛席卷上来,方才那场缭乱又变化无常梦境在剧烈疼痛之下,被挥发的七七八八,直至最后就剩那张与他极其相似的女人的脸。
直到此刻,安怀才赫然发现,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梦到过这个人了。
以至于方才在梦里,他有那么几秒间,没认出来。
但不知怎的,他潜意识中莫名有种直觉在告诉他,没认出来不仅仅是因为很久没梦见、或者说忘掉,而是因为其他。
例如梦里那些话,那些景象,以及一切或陌生或熟悉的情景。
真真假假混杂在大脑中,记忆在虚实与真相中来回转换,扭结成团。
一时间安怀只觉大脑钝疼,仿佛有一条神经沿着它眉心,绕过太阳穴抵达后脑,圈住他脖子以上的所有,然后疯狂收紧拽扯。
安怀蹙着眉在心底暗暗啧了声,费劲地伸手想揉下太阳穴,然而在抬起手臂,半眯着双目的视线扫过手腕的刹那,他动作登时一顿——
“喂,”安怀突然喊道:“谢远野。”
谢远野正单膝半蹲在电梯顶板上——方才紧急标记过后,他便带着昏过去的安怀与周鸣御一块沿着竖梯爬到了旁边另一台,尚还完好的电梯上方暂做歇息。
虽然安怀身上的omega信息素已经不再持续向外喷发,但丧尸依然在下方徘徊不停,并且沿着方才残留的些许omega信息素,接二连三地从先前开着无法关合的电梯门里涌进。
最后又因为电梯早已坠落,而直接落了个空。
但偶有那么几只与众不同的,居然能直接一跃,抓住边缘朝这边攀爬。
谢远野一枪干掉不远处一只刚抓住梯架的丧尸,才回过头:“怎么了?”
安怀不顾他阻止,忍住腰间的疼痛,单手撑住身体坐起,旋即将半长的袖子向上一提,递到谢远野面前,许久未喝水的声音格外嘶哑:
“你赌错了,”他说,“我开始变异了。”
谢远野猛然一怔。
他立时低头,就见安怀本应白皙的手腕上此刻青筋暴起,血管更是根根分明地浮在表面,将本该光滑的肌肤表面撑的凹凸不平,里头的血脉宛如一条条青色绿虫,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一点点开始朝手臂上方攀爬。
——谢远野对这种现象无比眼熟,因为这正是人体变异的前兆。
他脸色登时变得极为难看。
“我不知道你刚刚咬我那一口会不会被影响到,但照着速度,我是迟早要变丧尸的。”
安怀收回手,嗓子太干,身上也难受,他这话说得声音很细微,还带着几分有气无力,“怎么办谢哥哥,如果有影响,这算不算是我把你害死了呢?”
谢远野却没回应,而是转身猛将安怀的衣服一把拉起,因为动作太冲太用力,一时间没收住,那本就因为一路奔波,此时变得格外脆弱的上衣边缘下方,直接撕开一个半只手掌长的口子。
好巧不巧,下方的丧尸忽地停下,另一边的周鸣御也正好停了枪。
于是布料刺啦一声,在电梯间里变得格外刺耳。
周鸣御几乎是难以置信地回头:“不是吧老谢?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有闲心思干这事!?安怀还没醒,就算你标记了他,偷偷这么干那也是犯罪啊!”
谢远野:“……”
他冷冰冰地从牙缝里挤出个字丢过去:“滚。”
旋即便懒得搭理周鸣御,目光飞快在安怀包扎完好的伤口处扫过。
被白色绷带紧紧圈住的腰身纤细单薄,大概是经过先前几次紧密肢体接触,如今谢远野只是一眼,便能估量出自己抱住这道腰时的大小和触感。
而绷带往上的小腹处平坦一片,明明主人身手极好,却连最基础的腹肌都没有看见。之前溅到的他处的凝血早已被谢远野重新包扎时一一擦干净。
一眼扫过,除却伤口处蔓延的血迹之外,再无任何异样,更别提手腕上那种仿若变异前血管变化的征兆。
非但如此,谢远野又在被紧紧包扎住的伤口上一扫。
红的。
与被丧尸咬后,立马高度腐败成暗色的血肉不一样,绷带上的血是鲜红的。
他立时将安怀衣服下摆拉好,枪往背上一垮,沉声道:“走,上楼。”
安怀一顿:“去哪?”
“找抗体血清,”谢远野神色凌厉道:“正常情况下,在遭遇丧尸袭击后,第一个开始出现变异腐败的位置应该是伤口,因为那是与病毒最先接触的地方。病毒从伤口开始急速蔓延,随着血液扩散全身,直到侵蚀意识变为行尸走肉。”
安怀微微眯眼:“你的意思是,如果丧尸病毒真的感染了我,最开始出现变化的也应该是我腰上的伤口——但是它现在是好的。”
“对,”
谢远野俯身搂住安怀,身体贴过去的时候,嗅见的终于不再只有安怀身上浅淡的omega信息素气味,还有他十分熟悉的、源自他自身的alpha气息。
他舌头似有似无地划过上颚,声音无端暗哑了几分:“哪怕就算你体质与他人不同,出现变化,只要在真正发现变异之前,将抗体血清注入身体,便会阻止变异。”
安怀仰头看他。
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谢远野有意,在抬起眼的同一时刻,谢远野也望了过来,他们隔着几公分的咫尺距离,在丧尸的嘶吼与再次响起的坠落里,毫无征兆的对视。
男人眸色漆黑,几乎望不见底,瞳孔却清晰地印着安怀的脸。
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安怀说话。
“你不会死,我也不会。”安怀听见他一字一顿,明明声音不大,却格外铿锵有力道:
“我们都会从这里离开,然后活下去。”
·
“之前说的那个血清是会在顶层的第几楼来着?”
周鸣御把手电筒调节至最亮档,往头顶照去,结果天花板还没看到,下方先传来咚地一道巨响,不用低头都知道肯定又是丧尸摔下去了。
他忍不住道:“这群鬼东西真是没完没了,信息素都没了还不停往这里头冲。”
谢远野借着光在侧面一扫,发现斜上方居然有一面开了条巴掌大口子的电梯门,他抬头冲上方的周鸣御说:“老周,照一下那个门,看看几楼了。”
周鸣御闻言立刻把光冲向门缝。
多亏了这研究所跟地铁似得,有在电梯对墙标楼层牌号,周鸣御眯着眼冲着门缝瞅了半天,才说:“二十二楼——操?居然这么高?我怎么感觉我最多就爬了十二楼?”
“因为剩下十楼是地下吧。”下方的安怀突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