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灵陌点点头。
嵇老头长叹口气,目光看向远方,说道:“两年前,我记得是端午那天吧,护城河里有龙舟比赛,锦婉跟她姐妹们一起出去看了。回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就都变了,面带薄红,娇娇怯怯的,一副小女儿姿态。我这辈子都在做风月生意,最清楚她们这些年轻姑娘的心思,一眼就看了出来,她是遇上心上人了。
“没过上两天,果然有位丰神俊朗的公子来了叠烟阁。锦婉心气儿高,又是店里的花魁,平常基本不接客,只是往楼上那么一站,就有无数公子肯为了一睹芳容,来我叠烟阁里买醉。可是那位公子来了以后,她当即羞红着一张脸从楼上走了下来。他们二人遥遥相望,只那一眼,我就知道,锦婉这姑娘,我是留不住了。只是后来,不知锦婉是如何得知的,那公子并非寻常人家,而是宫里高坐龙椅之上的那位皇帝。
“因他是皇帝,锦婉一介风尘女子,虽然仍是完璧,可是仍无可能被接进宫里与他厮守。锦婉比谁都清楚这件事,在发现皇上身份后,她痛哭了两天,身子病得越来越厉害,整日里不出门,一副任凭自己自生自灭的样子。后来一位痴恋锦婉的江湖人氏,叫什么华淹留的,他游历回来,来我店里见了锦婉一面。也是奇怪了,那天以后,锦婉一改之前萎靡不振的样子,药也好好吃了,饭也好好吃了,身子一天天地好起来。
“她精心打扮了自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在皇上又来找她时,笑容满面地把他请进屋。那天傍晚时分,锦婉正陪皇上饮酒,突有一刺客在暗中行刺。是锦婉挡在了皇上身前,中了一箭,救了他的性命。可她自己几乎是活不成了,鬼门关里走了一遭,重伤了七天七夜,才好不容易挣了条命回来。
“那件事以后,赵辰轩就开始替她安排新的身份,抹去过往一切痕迹,让她从一个青楼女子,一跃成为朝中一位已故大臣的孤女,以此身份,将她接进了宫,封为容妃。”
嵇老头说完这些,从前襟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往酒缸里倒了两滴,说道:“锦婉也是个可怜人,对皇上执念太深。为了能留在他身边,不惜往黄泉路上走了一遭。”
孙灵陌垂眸不语。正是沉默,又听嵇老头道:“你来问皇上的事,那你想不想知道,秦洛跟锦婉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恹恹的:“他们又怎么了?”
嵇老头就道:“锦婉原本是个富商的女儿,后来家里糟了难,双亲都过世了,她才流落到京城来,投奔这儿的远房亲戚。那家人看她生得漂亮,自小就是个美人胚子,便动了邪念,把她卖到了群芳楼里去。群芳楼那地方自来脏得很,当年她还没有及笄,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她们就想逼着她接客。锦婉誓死不从,正要一死以保清白,是秦洛看见,把她救下,出银子给她赎了身。”
孙灵陌不解道:“那她后来又怎么会到叠烟阁的?”
“秦洛当年也才十四五岁而已,一身的少年心性。他见锦婉无处可去,人又长得实在漂亮,就把她带来了叠烟阁,交给我教养。他知道凡是叠烟阁的女子,若是不愿卖身,可做清倌,人交给我,他自然放心。他又与我打赌,说锦婉将来长大了,定能名动京城,成一代名妓。他一向爱玩儿,只因为这个赌,他才把锦婉送了来。谁知后来,他因常与锦婉相处,不知不觉间对她日久生情。锦婉本亦对他有意,两个人郎才女貌,十分般配。只是秦洛那几年年纪还轻,又一向风流成性,一直未曾表明自己心意。后来终于鼓足勇气想把她从叠烟阁赎走时,锦婉却已移情他人,对当朝天子情根深种,从此竟再不肯见他一面了。”
好一出玛丽苏大剧,两绝世美男共抢一绝世美女,这要是写成一出折子戏,不知道能不能卖个好价钱。孙灵陌托着下巴暗暗寻思,又听嵇老头道:“锦婉如今已是宫里的娘娘,尊崇无比,哪是他人还能奢望的。你曾救过秦洛性命,你说的话,想来他还能听几句。若是得空,还烦劳你多劝秦洛几句,别让他再执着下去了。”
孙灵陌道:“我可管不了,他喜欢谁不喜欢谁,不是我一句话就能让他回心转意的。”
“那就烦你去前面悦来客栈里看看,我刚才从外头经过,可是看见秦洛正在里面喝得烂醉呢。”
孙灵陌答应下来,没精打采地离了叠烟阁。天色已经不早,路边开始有灯笼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