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记忆涌上齐誉韬脑海:满目疮痍的繁昌县, 那个即将被处决的小女孩,她在获救后含泪朝他望来的模样, 还有之后她哭着爬上她亲人尸体的一幕幕……
虽然记忆已经模糊, 虽然已经被岁月冲刷成粗粝的暗黄色, 但还是有那么一点印象,令他记起。
“是你……”他不禁喃喃。
原来那个孩子,就是许愿。跨越十三载光阴,跨越生与死、岁月与辗转, 于此刻站在他面前,一袭轻灵的白衣,似幽暗地室里开出的一枝白昙。
时过境迁,却是故人依旧。
一种感动的情绪不由漫上齐誉韬的肺腑,茫茫时光都仿佛变得多出些暖意。百感交集,齐誉韬眸中也涌出许多种滋味。他抬起手,握住许愿正在按他眼角的那只小手,他将这只小手缓缓拿下来,却没有松开,而是握住这只手微微用力。
他脱口而出:“你不害怕吗?”
“害怕什么?害怕你眼睛的颜色吗?”许愿眨眨眼。齐誉韬没有回答,但许愿知道他问得就是这个意思,她自顾自说下去,说得铿锵有力,“怕什么怕,有什么好怕的!你救了我的命,救了繁昌县几百号人,难道就因为你眼睛是蓝色的我就要害怕吗?”
许愿的口吻很是坚定,甚至有些义愤填膺的味道。
齐誉韬不由喉咙滚动,嗓音有些哑,低声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大尧之人,乃至汉人,都不该是苍蓝色的眼瞳。
他是,那他便是异类。
“胡说八道,才不是啦!”许愿更为义愤填膺,几乎是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的从齿缝咬出,“如果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我也算是异类啊!正常女孩子谁会和我一样拿着银线去割人脑袋的?可这事我昙花谷小司命这些年干得多了!那又如何?谁还能把我怎么样了!齐誉韬,你戍守边关,保家卫国,除了职责之外还救了那么多人的性命。只因为你生有一双蓝眼睛,就成了不容于世的异类吗?谁规定的,凭什么?要是谁敢这么说你被我撞到了,我就用‘命凝十线’剜了他的眼睛让他再别想看见你!”
齐誉韬瞳孔一张,幽邃的眼里似乎波光颤抖,一如他的唇也在抖动着,欲张又合,欲言又止。
心下有种酸胀的感觉,翻涌不止,更是化作热气不断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一下一下仿佛要冲破胸膛。
齐誉韬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松开许愿的手,略有僵硬、缓而微颤的抬手轻笼住自己一只眼睛,露在外的另一只眼里似聚集起微光,犹如在一片黑暗天空中看见微弱却不熄灭的星辰。
须臾,他放下手,欲张又合的薄唇轻启,说道:“我一个朋友,出自阴阳圣宗,他以秘法调配药水给我,将这双眼化作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