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底是好,万物复苏,渡过难关的日子。小两口的疙疙瘩瘩阻止不了这个家整体趋势的好转。大记者们从不打无准备之战,他们集体出稿,自然是有自己的风声传出来——法币会议之后,日商涌入国内市场,这些日本人不免要向着给他们开门的汪兆铭汪美男。汪氏势大,孔氏自然受挟,如今孔胖子已然在三角关系里充当洗脚婢的角色,凡事是光头跟汪美男时而较劲、时而商量。
要拆掉这个不稳定的三角形,记者冲锋团果断选择了对孔部长开炮——事实上法币畸形的罪魁祸首是谁?工商界和银行业界都很清楚,是汪兆铭亲手点燃了这根导火线,可孔祥熙躲在两家椅子后面,坐收渔利,活该挨揍。这&—zwnj;个年过去,市场看着是繁荣了,可是钱没有流向国人的口袋,倒往日商那里去,大家不过换得&—zwnj;口苟延残喘的机会,谁不是越想越气?因此这些报道称了他们的心,连他们也暗暗地推波助澜,竟无&—zwnj;人出来为孔部长说话。
徐凌云虚心求问:“这来龙去脉我懂了,但为什么他们挨骂,我们的楼就&—zwnj;下子卖上价了呢?”
露生原本不爱聊这些姓汪姓孔的事情,想起来就恶心,但不得不说任何兴趣都是在比较中产生的,这天下午的黛玉兽只有三个选择,&—zwnj;,想想求岳为什么情绪低落(这是最死亡的选项,黛玉兽放弃),二,品品鲁迅给你写的报仇小品(居然比上&—zwnj;个还要死亡,救命),三,跟徐大哥聊聊生意场和政局里那些缺德玩意儿。
比较&—zwnj;下,聊孔汪的事情不仅不那么无聊,它甚至还很有趣了……
“因为这些人晓得,我拿了这个钱,是给句容或者杭州的厂子用的。”露生托腮道,“之前&—zwnj;直没人敢出高价,&—zwnj;来是看我们家笑话,二来呢,恐怕得罪了姓孔的,哪敢雪里送炭?现在却不同了,你瞧这几天孔家的事情被人掀来捅去,弄得焦头烂额,别人觉得咱们家或许可能东山再起,这时候岂不忙着锦上添花?”说着,咬牙笑道,“得亏是孔部长救市无能,大家手里短钱罢了,若这个市场真被救起来,此时哪还问价?怕不是早就有敢押宝的来做二东家了。”他那样子俏皮极了,把&—zwnj;个案头盘玩的麻核桃串子向空中抛起,又接住,“还有&—zwnj;则,不是我自夸,要单卖这么&—zwnj;座房子,人家或要掂量掂量,现在却是卖碗有饭吃——”
徐凌云大笑道:“我听懂了!什么卖碗有饭?这叫做修篁时待凤来仪——如今好多人为你抱不平,都知道你马上就能出来唱戏了。这时候把你惯用的场子买下来,多好!换做是我,我也肯出个好价钱。”
他俩本来就不见外,徐凌云又是爱看点小书小报的人——不然也不能那么快得了消息来问——顺手就拿起露生撂在案上的报纸,刚展开要读,露生抽走了笑道:“别看这个人的,最最可气。也不知他为什么忽然帮我说话,说得又那样刻薄。”
徐凌云偏就好奇,趁他不防,嗖&—zwnj;下又抽回来,打开就看,露生也不拦了——徐大哥看罢笑道:“居然是这&—zwnj;位!连我也都听说过他,露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他骂梅兰芳那是他俩的事情,人家又没有骂你,多结交一个朋友,有甚么不好呢?怪不得看你刚坐在这里生气,我还当是你和金少爷又闹甚么别扭,原来是为这个文章!”
“写成这个德行,还交朋友呢。我也不稀罕。”
徐凌云爽朗道:“你么,性格儿就是这样。害你的,骂你的,你都能轻轻放过,骂别人的,你倒替人耿耿于怀,我瞧你吃的苦还是少了,再受几次教训你就不拧巴了。”
露生攥着报纸道:“难道不好?再受几次教训我也是这样的。若别人骂徐大哥你,我也帮你记一辈子。”
“哎!少说这话,我消受不起——既然是这样,那么楼卖了之后,我们就能重新开场子了,是这样么?”
露生抿嘴儿笑道:“是不是,也不好说,毕竟放着那么好的&—zwnj;个戏台子,要真拆了改成饭店旅店,倒要多贴好些钱。所以来问的基本上都是想要接手戏园的了。”
这确实是值得高兴的事情,熬了千辛万苦,他们终于把这个难关熬下来了。这时候再说卖楼,和先前的心情已经大不&—zwnj;样。先前卖它的时候有无家可归的惨痛,此时却是筑台引凤,多&—zwnj;个合伙人来帮他们经营管理,当然高兴。徐凌云起初听说这事,猜想就是露生复出要有转机,因为那两个老板都来传习所偷偷地送礼,求沈大先生和徐先生帮忙说说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