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蓝看大家哭得差不多了,才开口说话“我们就是想买这房子的人。”
立刻有人停止了哭声,狠狠地骂她“就是你缺德,要不是你买房子,他们家也不会赶我们走。”
田蓝没纠正他的本末倒置,只继续说下去“你们的情况我们也看到了,要你们所有人都马上搬走,那肯定不现实。”
众人大喜过望,完全没想到对方居然先放软了态度。
方秀英也看了眼田蓝,同样诧异。但她没开口说什么,房子如果卖给对方的话,那对方就有完全的处置权。兰花花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
田蓝认真道“我们想了想,我们需要的是正房的一个客厅,两间卧室,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还有前面的一片院子。其他的地方,你们可以继续住,但必须得保持卫生。”
立刻有人嚷嚷出声“那我们怎么办?”
田蓝直接摊手“如果这你们都不能接受的话,那就直接把这套院子给拆了。我告诉你们啊,我认识她这么多年,但凡她说出的话都能做到,现在,是让出我想要的房子,还是全都拆掉,你们自己做选择。”
其实哪有什么选择呢,人就是世上最现实的生物呀。
原本集体抱团的租户们,瞬间就瓦解了。占据正房的人家自然不愿意,还在声嘶力竭地喊,和其他人都集体保持沉默,甚至还有人帮方秀英和田蓝说话“人家要求也不高,这的确是人家的房子呀。”
这话成了溅入油锅的水,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田蓝他们都不用再开口了,两边先吵得不可开交。
方秀英看了眼田蓝,压低声音道“留下的人也不好对付的。”
田蓝笑了笑,同样声音低低的“反正我们也住不了这么大的房子。”
先一个个解决问题呗。
眼看双方吵得都要打起来了,田蓝才又开口说话“别吵了,先听我说成不?我给你们想个辙。”
自觉已经暂时安全的租户立刻表示拥护“你说,有道理的话我们都听。”
田蓝认真地看着他们“你们当中应该不少人家都有正式单位吧?今年你们有没有听到风声,有的单位已经开始集资盖房了。现在国家也鼓励各个单位盖房子。”
听话听音,大家瞬间明白她想说什么,立刻有人表态“你别给我们画大饼,就是分房也轮不到我们。”
田蓝正色道“现在当然不可能分给你们啊,你们有房子住哎,你们又不会堵到单位领导家门口去。我要是领导,我一辈子都不会给你们分房,不管你们住的多憋屈,有多不方便,只要有地方还收留你们,他们就不用管你们了。这是管理成本问题,任何一个领导都会做同样的选择。你们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租户们面面相觑,好些人都陷入沉默。
那还在不停的叫喊的人反倒成了异类,整座院子只听到他们孤零零地大喊大叫的声音。
听着既凄凉又可怜。
可谁也没多关注他们一眼。
田蓝点点头,最后盖棺定论“如果在下个礼拜前,你们能把我们需要的房子空出来,那这房子就能留住。如果你们做不到的话,那我们就拆掉吧,挖个水池也不错,完了我们捐给国家,就做个荷花池。”
这话多损啊,难怪几年后要捐钱给大熊猫,原来是笋提前被拔光了。
田蓝撂下话,也不听他们吵了,直接拍拍手,将屋子从里到外都看了一遍。
看的就是她放话要住的屋子。
现在租住的人想拦着这帮土匪,结果其他租客先拦住了自己的邻居“哎哎哎,人家就是看看啊,也没干什么,不用这么小气的。”
那些租客嘶吼着,却始终没办法跑过来。
田蓝看完了屋子,又看院子里的公共厕所,当地人称之为官茅房。她颇为满意,因为里面还挺干净的。
听说郊区的生产队隔两天就会过来拖走恶色,好拉回去沤肥。
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她也不再说话,直接抬脚走人。
时候不早了,现在赶回去,应该还能赶得上食堂的饭。
有物美价廉的食堂吃,干嘛要去外面浪费钞票啊。
她已经决定了,她一定要把食堂当成家。以后就是搬到这里住,到时候她也打饭回家吃。
多省事啊。
方秀英看了眼陈立恒,心中暗道,向阳公社的社员还真没说错,老九就是个耙耳朵。买房这么大的事,居然是兰花花做主。
曹雯雯却若有所思,跟他们一道走到公交车站时,才突然间冒出声“这是不是就是发动群众斗群众啊?”
她以前不知道在哪本书上看过,说农村政治的特点就是团结一帮人,跟另外一帮人做斗争。
现在看来,城市也差不多。
原本这些人抱团的多紧啊,现在就分成两派了。
田蓝笑了笑,没吭声。
反倒是方秀英接了话,意味深长道“你不知道为什么工会做斗争总是失败了吗?”
她没说后面的话。
因为无产阶级的联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牢固。人人都有私心,人人都会先兼顾自己的利益。
曹雯雯满脸茫然,田蓝也没给她答疑解惑。
方秀英眼睛看着前方不知名的地方,突然间冒出一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这句诗曹雯雯听过,杜甫写的呀。可从方秀英嘴里说出来,总有点怪怪的。因为要收回广厦千万间的就是她自己啊。
感觉好矛盾。
田蓝却一本正经道“我国社会目前的主要矛盾是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与相对落后的生产力之间的矛盾。”
方秀英笑了,点点头,表示认可“如果东西多了的话,应该就没那么稀奇了吧。”
就好像大西北农村的房子,反正有地方,只要你不追求大瓦房,打土坯就能垒出泥巴屋,上面再盖上茅草,就是可以遮风挡雨的家。
田蓝笑了笑,看着方秀英道“我倒没想到,你还打算补偿租客。”
方秀英重重地叹了口气,等上了公交车才看着窗外,缓缓说话“我刚才说的是心里话,我们都是倒霉鬼。他们也没做错什么,不过是运气不好而已。”
好像谁都没错,那又是谁的错呢?
她已经懒得再去寻找答案,她只想好好学习。
方秀英突然间转过头,认真地看着田蓝“你们的电视机,能卖我一台吗?”
田蓝不假思索“你们工业学院宿舍能插电吗?”
她热心地帮人支招,“要是不行的话,就拿到你们学校学生会,请大家一块儿看。”
方秀英看了她一眼“我想住在家里。”
田蓝摇头,认真地建议她“我觉得你住学校可能会更合适。没谁能够打扰你。”
女生宿舍的管理一向严格,本校男生都难进去,何况外面的人。
方秀英自嘲地笑了笑,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吧,15,000,本来这房子我们家准备卖三万块的。但现在既然你们只要住正房,我们也不能让你们承受历史遗留问题造成的损失。等正房空出来,你们能搬进去住了,咱们再去办手续。”
田蓝在心中算了一回,两进的四合院已经有600平方米了,差不多有三四十间房。加上那地段,15,000的确不贵。
至于里面的租户,问题慢慢的总能得到解决。
她清楚人离乡贱,也明白方秀英的不容易,便不再讨价还价,痛快答应“15,000就15,000吧。”
这个钱,她和陈立恒能拿出来。
在赵家沟大队时,知青点因为特别挣钱,所以工分值本身就高。原先他们挣的钱,大部分都投入到新建厂房购买设备再发展上面去了。
但她和陈立恒离开赵家沟,出来上大学了。大队就开会举手表决,认为他们应该把挣的钱都提出来带走。因为他们已经不是赵家沟知青集体的人了,社员不能占他们的便宜。
等到会计把账目一算,他俩加在一起,足足拿了23,000块,是两个标准的万元户了。
掏出15,000块钱买下四合院,还能再剩8000块,起码几年时间内,他俩应该都不愁钱花。
毕竟除了自己搞研究烧钱外,他俩还有国家补贴呢,吃饭完全不是问题。
双方目的地不同,方秀英提前下了车。
曹雯雯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突然间感慨万千“所以说不要那么早结婚嘛,看,多麻烦。”
陈立恒莫名其妙膝盖上就中了一箭,感觉自己好冤枉。
田蓝笑道,啥有道理“有道理,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曹雯雯茫然了“什么?”
她一理科生,如果不是数理化分数够高,光是语文政治拖后腿,她就跟大学没关系了。
田蓝笑着解释了一下《氓》的故事。
曹雯雯狂点头“古人诚不欺我也,实在太有道理了。古代人都知道的道理,怎么现在你们还犯糊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