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没辙,只好只向唐老师请教技术问题。毕竟,他跟着学生做电视机的时候,情况跟现在又不尽相同。
只要不让唐老师做电视卖,技术方面的问题,他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尤其是购买渠道,他也一一交代清楚。
两人还就电视机该如何改进的问题进行了深入地探讨,连饭都是胡乱吃了两包糖,还是田蓝送给唐老师当谢礼的糖。
后来要不是高复班到了上课的时候,学生过来敲宿舍门,说的意犹未尽的唐老师还舍不得出去呢。
陈立恒再抬头一看天,才发现时候不早了,外面又下起了雨。
胡长荣他们都劝他今晚干脆留在公社,大家把大礼堂的桌子拼在一起,就变成了大通铺,一块儿睡觉。
陈立恒却摇头:“算了吧,明天我还有事,得一大早就出门。”
他要去买元件啊。
唐老师的电视机太小了,一个人看能凑合,上电视大学却不成。
他得做个更大的电视机。
众人劝不过他,只好帮他找了蓑衣和斗笠,送他出门。
如此一耽搁,等陈立恒回到赵家沟时,天早就黑透了,雨也淅淅沥沥的下得愈发大起来。
田蓝听到动静,赶紧开了房门,把人迎进屋:“今天怎么到现在?事情不顺利吗?”
陈立恒叫夜雨冻得够呛,陡然进了温暖的屋子,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才能说话:“还行吧,我慢慢跟你说。”
田蓝慌忙的给他倒了热水,让他喝下去顺顺气:“先不着急,你把衣服换了再说,别着凉了。”
陈立恒喝下热水,又泡了脚,这才舒服地发出一声叹息,慢慢说唐老师的事。
“真没想到,他76年的时候就自己做出了电视机。做好的当天,刚好播放主席逝世的新闻。当时他都吓死了,根本不敢提,生怕被人说他是恶毒的□□分子,在诅咒我们领袖。后来广播也开始播放新闻,他才知道那是真的。”
田蓝默然,半晌才叹了口气:“他也怪倒霉的。”
“可不是嚒。”陈立恒苦笑,“这样一个人才,本来应该在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做出多少贡献。结果却被蹉跎了这么多年。”
田蓝端了温在锅里的玉米饼子来,招呼他吃,趁机怂恿人:“好饭不怕迟,唐老师现在也就是50岁,起码还能再干20年了。往事不可追,失去的青春,现在开始抢回来。他既然有做电视机的技术,就应该发挥专长,好好把这变成一项事业。虽然他自己花了三个月,但我想啊,只要把流程规划好,步骤变成流水线作业,那么生产速度肯定能够大大提高。第1台电视机的原料成本是60块钱,咱们对外卖200块钱,不要票,应该能卖出去。那利润可是两倍还多。”
陈立恒咬了口玉米面饼子,感觉真是香。他摇头苦笑:“甭提了,唐老师已经被吓坏了,根本不肯接这一茬。”
其实没唐老师帮忙,他也能自己把电视机做出来。但他想做的事太多了啊,他还想在高考前把水泥厂给弄出来。这样加了电视机,他就分.身乏术了。
田蓝眼睛珠子一转,立刻有了主意:“别怕,咱们先不说卖电视机的事,就说电视大学。他的电视不是小吗?我们要做个大的。因为我们没空,所以只能委托唐老师帮忙。又因为唐老师还身负着高复班的指导任务,无法全心全意干着活。所以我们得给他找助手,让他们协助唐老师完成这项工作。”
她又强调,“可以暗示唐老师,如果他不想插手的话,直接把技术教给学生就行。后面的事就跟他没关系了。”
陈立恒笑着点头:“好,咱们公社先来个大电视机,来解决电视大学的问题。后面,其他公社应该会有样学样了。”
田蓝用力点头:“那当然了,大家都是兄弟公社,怎么能够厚此薄彼?落在别人后面呢。起码每家公社都要有台电视机吧。”
先从公社开始,然后再到各个大队。
现在赵家沟大队已经渐渐阔起来了,应该可以考虑通电的问题。其实通电的花费也不大,主要开支就是电线杆子和电线。其他大队一旦开始熬糖,估计手上也能拿出这笔钱。
从向阳公社开始,渐渐扩散到周边各个公社的大队,需要的电视机也就越来越多。到那个时候,再让做熟了手的唐老师兼任个技术顾问吧。
不用坐班,作为老师,学生上门请教问题,总不该把学生赶出门吧。
陈立恒越说越乐呵,伸手拍床板:“很好,温水煮青蛙,一步步慢慢来。”
气得田蓝立刻打他的手:“你个家伙,塘里的水冻死人了,你洗床单不嫌烦啊?”
陈立恒盯着她笑:“我洗就是了,明天洗床单好不好?”
田蓝立刻推他:“滚滚滚,好好睡你的觉。不是要去买元件吗?赶紧睡觉吧。”
得,熬夜的同志就是这么没人权,躺在同一个被窝里也只能乖乖睡觉。
陈立恒唉声叹气了半天,到底没扛过睡魔的侵袭,缓缓地发出了呼噜声。
田蓝耳朵靠在他的胸口上,听他低沉的呼噜声,感受他胸膛起伏发出的震荡,感觉跟听摇篮曲似的,也渐渐进入了梦乡。
一夜好眠。
第二天,陈立恒照旧蹭车进城。到了县城,再坐一班公交,就能去城东的旧货市场。那里能淘到不少宝贝。
他没敢耽误时间,下了酒厂的车,就赶紧去坐公交。
没等他到公交站台,宋清远在后面喊他的名字:“哎,老九,你咋又跑到城里溜达了?兰花花呢?不是我批评你,即便你俩已经结婚了,你也不能每次都丢下兰花花。”
“你少扯淡,我问你,你跑酒厂来干什么?”
宋清远嘿嘿直乐,伸手捣他胸口:“到时候记得来喝喜酒啊,下个月初六,我要结婚了。我过来看能不能多要点酒。”
陈立恒连声道恭喜:“你小子可真不容易,总算没被甩了。”
“瞧你这话说的,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陈立恒笑道:“好听的不如好用的,下个月是吧?等着,喜糖的事儿,你们就不用愁了。”
宋清远嘿嘿直笑:“本来这事儿就归你和兰花花管。对了,你跑来干啥?还负责押货呀。”
“不是。”陈立恒没瞒他,“我准备去旧货市场淘点元件,看能不能装台电视机。”
宋清远大吃一惊,很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意思:“你小子可以啊,当初连录音机都是我们装的,你现在连电视都会装啦?”
陈立恒白了他一眼:“这有什么难的?原理就是那些。我不跟你废话了,我得早点过去,尽可能多找些能用的零部件。”
宋清远今天调休,反正也没事做,索性缠着他:“你小子真行吗?如果你能做出来,你给我也做一台呗。我花钱买,200块钱怎么样?”
现在他生活的大院里只有一户人家有电视,每到礼拜四晚上8:00,电视机里开始播放《大西洋底来的人》,他真是抓心挠肺的难受。
因为他跟那户人家关系不好,实在不想为电视剧而折腰。可他又特别想看。
陈立恒一本正经:“我还不知道成本呢,如果贵的话,那我可不能便宜卖给你。”
宋清远看透了他丑陋的嘴脸。
自从老九一门心思挣钱开始,他就已经不是当初的老九了。
“走走走,我陪你去,我看看到底什么价。说吧,都要哪些零部件?我看我那儿有没有。”
六七十年代的知青,普遍都是无线电爱好者。手上多半攒了不少零部件,用来组装收音机用的。
陈立恒报了几个名字,说到显像管的时候,宋清远突然间一拍大腿:“哎呦,这还真有。”
陈立恒奇怪:“你买这个干啥?”
宋清远哈哈大笑:“我是说县里的百货商店有,我看见过。”
这个家伙,到今天还好好活着,只能说明大家都非常仁慈,不跟他一般见识。
不过既然县里的商店有显像管。那他们肯定得看看。不然旧货市场看他们不了解行情,宰人,旧货卖的比新货还贵怎么办?那可真亏大了。
百货商店也不远,宋清远骑着自行车过来的,直接驮陈立恒去商店里就行。
两人进门,直奔柜台,开口问售货员显像管怎么卖。
售货员正在剪指甲,倒也没不理睬他们,随口回答:“显像管啊,90块钱。”
陈立恒一听,也不再啰嗦,直接掉头走人。
没想到旁边一个干部模样的中年男人却喊住了他:“小伙子,你要买显像管吗?想干什么呀?”
陈立恒一本正经:“想做实验呗,现在都说科学技术很重要,得动手才能得出结论。”
那人点点头,到柜台后面同售货员说了两句话,售货员又开口喊陈立恒:“同志,你过来吧,这批显像管按积压商品处理,5块钱一只。”
我的妈呀,宋清远差点没当场摔到地上。90块钱变5块,那真是猪肉卖出了大白菜的价。
他结结巴巴地询问售货员:“真……真的吗?这显像管还能用吗?”
美丽的售货员送了他一个大白眼:“当然能用,是好的!就是太贵了,90块钱谁买得起?从进这批货开始,就一直摆在这里吃灰,一只都没卖出去过。”
陈立恒笑道:“不是我们不想买,实在买不起呀。90块钱呢,我们一个月才能拿多点工资呀。”
“我也觉得这价格不合理,根本就不是想卖的意思。”售货员拿了显像管给他,收下10块钱,准备找5块。
陈立恒却拦住她:“同志,我不止要一只,你们这批有多少货?我都要了。”
售货员立刻警觉:“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多显像管?你做实验需要多少显像管啊?”
陈立恒苦笑:“同志,你别误会,其实我是帮学校买的。我们学校做实验需要显像管,而且是大批量的显像管。我们一直找不到货源,只能满世界碰运气。你看现在学校经费那么紧张,又不能耽误学生的学习。好不容易让我碰到了便宜的显像管,我当然想包圆了。您别误会,我真不是坏人,也不敢做坏事。”
这个年头的人普遍淳朴,售货员被他的说法打动了,立刻点头答应:“没问题,这批都包圆给你了。”
陈立恒大喜过望:“那好,我马上请我同事把钱送过来。这些我都要。”
商场领导前脚刚去门口的小黑板上,用粉笔写下新处理一批积压显像管,5块钱一只,欲购从速。
后脚就有电子发烧友登门求购。
结果等他们到柜台一问,才知道自己晚了一步,显像管已经销售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