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就挨了一巴掌,刚刚进门的陈书记连皮带都没来得及解,直接上手将人刷到了边上。暴跳如雷的老父亲厉声呵斥:“道歉!马上跟蓝蓝道歉!”
脸上顶着五指山的少年犟脖子:“我道歉,她本来就笨得要死,她连预考都考不过,怎么可能会写这套习题册,她笨得很!”
田蓝恍然大悟,难怪现在还不到七月,中考结束还没几天,大家就笃定她没学上,原来是因为现在中考高考都有预考,通过的人才能参加正式考试。
吴雪娥却皱起了眉头,大声训斥儿子:“笨?你也有脸说蓝蓝笨?你自己看看,她哪里写得不对?”
她是知识青年奔赴革命,中学数学还难不倒她。这一套数学题,前面她没空细看,起码后面几道大题蓝蓝写得完全正确。
陈立恒瞪大眼睛,都顾不上自己被父亲一巴掌打得牙花出血,只气急败坏地喊:“不可能,她成绩差得要死。她预考时数学基本零分!她怎么会写,她肯定不会写。”
田蓝含糊其辞:“饿得头晕写不出来,吃饱了就能写了。”
烦死了,这小公鸡一样的陈立恒实在太讨厌,叽叽歪歪,没完没了的。
吴雪娥猛然回过神来:“好啊,我就说那女人干嘛用这种下作手段。原来是存心让蓝蓝挨饿,叫蓝蓝没心思学习!”
田蓝也恍然大悟,对啊,把人接进城,不得不送人去上学。如何防止继女学有所成,将来压他们一头,当然是让她无心求学了。
学校风气正,老师不会配合她迫害继女。况且事情闹大了,她容易被人指责。那就让继女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打着互帮互助的名号,用漂亮话逼得渴望融入新集体害怕被人嘲笑的继女成天忍饥挨饿也不敢跟人吭一声。
手段下作低级,但卡住了继女的弱点,管用就行啊。
这样一来,看在外人眼里就是机会也给你了,你个乡下土原配生的土丫头自己不争气,能怪谁呢?
陈书记眉头紧锁,来回走了好几趟,才咬牙切齿地问田蓝:“你父亲,你有没有告诉过你父亲?”
田蓝在心里翻白眼,有后妈就有后爹。她垂下眼睛,没有正面回答:“我爸爸不喜欢看到我。”
这句话的含义可丰富了,随你怎么想。
吴雪娥冷笑:“他当然不愿意见你。看到你,就提醒他当年做的丑事。”
要不是场合和身份不合适,田蓝真想给她鼓掌:阿姨,你实在是真知灼见啊。
渣男心虚,可不得迫不及待将无耻的明证赶紧远远打发走嚒。
连着乒乓球台的是座高大的建筑物,西方风格,不晓得是不是学校的礼堂。再往旁边的二层楼又是典型的苏联工字型房屋,玻璃窗宽大明亮,透过窗户,还能瞧见里面雪白的墙壁。
这学校,硬件设施在六十年代应该算相当可以了。可惜按照刚才那位祝老师的意思,原主这会儿快要毕业,她也没什么机会在这里继续待下去。
舍友们没有在意田蓝的神游天外,几个小姑娘只兴高采烈:“太好了,就该早点给她点颜色瞧瞧。哼,每次都拿我们的吃的去讨好男同学。”
下铺姑娘懊恼不已:“我们早该这样的,白白饿了这么长时间肚子。”
先开口的女生询问同伴:“你们说,祝老师先前把我们的粮票都收起来直接交给食堂,是不是就是为了不让田紫云拿我们的饭票去讨好男生?”
另一个姑娘疑惑:“不是吧,老师当时讲是不让我们拿粮票跟农民换零嘴吃啊。”
田蓝听她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
由于当年□□饥荒的影响,学校为了减少学生的能量消耗,一方面停开体育课禁止大家上操场锻炼,一方面开了宿舍让所有学生都住校,以免来回走路消耗体力。故而虽然她们才上初中,但大家一日三餐都在学校里吃。
后来饥荒过去,学校的住宿制却没停。田紫云仗着自己是班干部,打着同学要互相帮助的旗号,借口男生胃口大,女生吃的少,每次发粮票的时候都扣下女生的口粮给男生。
后来班主任祝老师说不让大家乱花粮票,直接将粮票和伙食费交给学校食堂。谁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大家领饭吃时,田紫云又号召女生将自己的窝窝头饼子之类的干粮分给男生,女生只喝稀饭。
她们几个家境好的女生本来就是班上的宠儿,有她们带头,其他人不管是不是心甘情愿,都得硬着头皮跟上。
下铺女生气得跺脚:“我真傻,我有三个哥哥呢,我们家副食品我能吃到几口,能跟田紫云比吗?我干嘛要听她摆布?”
剩下的女生也懊悔,就是啊,为什么不拒绝?自己吃饱肚子才舒坦啊。她们真跟大傻子似的,白牺牲了自己,男生个个都说田紫云好。
田蓝想叹气,这帮姑娘也不是智商有问题,而是其实很多人都不好意思拒绝别人的要求,哪怕这要求过分,大家也不愿撕破脸。尤其习惯集体生活的人在被扣上大义的帽子时,就更加不敢说不了。
她只能提醒小姑娘们:“咱们以后别再被人牵着鼻子走了。主席教导我们,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
舍友们没就主席语录发表看法,只跟着附和:“对对对,田紫云就不是个好的,光会讨好男生。”
下铺姑娘冷笑:“哼,有其母必有其女,跟她妈一个德性。”
田蓝刚想旁敲侧击两句这田紫云家的八卦,胸口就莫名其妙涌现出股强烈的厌烦。嘿,没看出来,这面瓜包子派原主格调还挺高,居然不在人后论是非。
她只好转移话题:“别讨好男生,他们又不是不长眼睛也没脑子,真以为咱们靠露水就能活下去啊。不过是心安理得地占便宜。咱们以后不能当包子,不然永远都有狗惦记。”
其他人也回过神来,就是,这些家伙就没一个好的,全是白眼狼!以前吃她们的饭票,现在连一个窝窝头都不给她们留。真恶心。
下铺姑娘认真地看她:“田蓝,还是你看得透彻。以前是我小瞧了你。”
田蓝知道自己跟原主个性估计相差十万八千里,趁机糊弄小姑娘:“本来这些我不该讲。但马上要毕业了,你们对我这么好,我不想以后你们再被人欺负。”
舍友们立刻眼睛红红,还一个个过来抓田蓝的手:“你也是啊,别再被欺负了。”
四个姑娘走进工字型的苏式教学楼时,楼上跑下位老师招呼:“去大礼堂,你们都去大礼堂,今天有演讲,卢明强的演讲,你们都好好听听。”
周围同学发出惊呼:“真是卢明强啊!”
田蓝稀里糊涂,这卢明强又是哪位?科学家、艺术家还是某位大领导?现在还没闹大革命,影星也有可能吧。
人群如潮水般往那栋高大的建筑物涌去,这尖顶的房屋还真是礼堂。田蓝与舍友被人潮推进去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她们顾不得挑选座位,赶紧就近坐下。
讲台上站着的中年人示意大家安静,提高嗓门喊:“都坐下来,今天,我们有幸请来全国青年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卢明强同志为我们作报告,用他的实际行动给广大同学提供正确看待升学和参加农业生产问题的思路。下面,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卢明强同志的到来。”
田蓝随大流发出了噼里啪啦的掌声。她目光注视着讲台上的青年,此人黑且瘦,约莫三十岁上下的模样。
结果人家一开口就是:“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我高中毕业五年,离开清江中学也八年了。”
啧,照这样算,他实际年龄应该比看上去年轻起码五六岁啊。
卢明强还在作报告:“五年来在农村劳动,让我深刻的体会到‘农村是一个广袤的天地,在那里可以大有作为的’教导是非常正确的。……”
田蓝给他的演讲做概括,主要描述了他在农村做了哪些事,如何改造低产田,如何办民校,如何当义务教师。
他讲得慷慨激昂,台下的气氛也愈发热烈。有人脸蛋红扑扑,两只眼睛都跟灯泡似的盯着他。有人则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田蓝则微微蹙额,因为她听到了卢明强提起挖山皮做肥料改造贫瘠的土壤。
这事真不行,山皮都被挖掉了,裸露的山体失去植被无法调节气候不说,碰上暴雨天气,什么山体滑坡泥石流都难以避免。就是当年种出了庄稼,后面大自然的报复也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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