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德国的发动机,全世界就没几家会看不上眼。
铁血军想到会拿德国人的发动机图纸跟苏联人做交换,的确是找准了货物。
但新的问题又来了,这图纸是怎么落入铁血军手上的?没有准确的来路,你让人如何相信你手上的货是正品。
德国人的发动机技术呀,到底是怎样跟你扯上的关系?看看这图纸,这么厚一沓,如何跋山涉水从德国运到中国的江南。
真是不能想,一想到处都是破绽。
田蓝含糊其辞:“这当然不是原图纸,图纸根本出不了德国,运出来的是微缩胶片。只是东西不能在我们手上留着,我们又没有复印胶片的能力,只能靠投影仪将图纸拷过来。你看,图纸上原先标注的是德文,现在翻成中文了。可惜我们手小,接不住这个宝贝,只能转手出去。”
她说的含含糊糊的,倒是让张将军产生了误解,直接将图纸的来路归为情报贩子。
七七事变一起,尤其是淞沪会战之后,上海的情报市场就极为活跃。各路人马你方唱罢我登场,形形色色的情报贩子齐聚一堂,五花八门的情报交易到飞起。甚至可以说,只要你舍得掏钱,再高级的秘密都是商品。
铁血军隶属国军编制,因为能打仗又抗日态度坚决,从头到尾表现的忠心耿耿,可以算得上是重庆政府的宠儿。而淞沪会战时,军统方面也组织了部队参加战斗。战役结束之后,死伤惨重的这部分部队退入苏南地区进行敌后游击斗争。他们和新四军以及铁血军都有往来。凭借这个关系,铁血军借着军统的路子从上海情报市场上获得重要的军事技术图纸,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为什么军统不直接将东西交给重庆政府,然后以此和英美政府进行谈判;那估计有他们自己的考量。
或许是担心重庆高层靠不住,或许是铁血军用了他们没办法拒绝的宝贝诸如昂贵的西药之类的进行了交换。反正,东西最后还是落在了铁血军手里。
张将军看陈立恒和田蓝都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便不再追问,只点点头道:“好,那我心里有数了。”
他收下图纸,又认真地询问,“那兵工厂想换什么技术呢?”
田蓝有备而来,直接掏出一张纸摆在桌上,认真道:“这些都是我们急需的。我们的要求是不仅给资料,我们还需要技术顾问进行指导,包括关键零部件。我们需要尽快投入生产。”
张将军扫了眼桌上的纸,那上面一行行写着希望获得的技术支持,有□□也有无缝钢管的制造。这些的确是国内急需却又没办法自己生产的。他眼睛扫到纸条下面的时候,颇为惊讶:“这是俄文?”
铁血军知识分子集聚,他知道。像兵工厂,大批的工程师和助理工程师都精通德文。就是眼前的这位田主任,也能说一口流利的关西腔日语和英文。
现在看来,他还低估了铁血军的文化程度。瞧瞧,人家连俄语都会。
陈立恒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简单学过几年而已,我怕万一没俄语翻译会麻烦,就顺带写了两笔。”
张将军深深地看了眼陈立恒,严重怀疑面前的年轻人曾经在苏联留学过。不过他没说破,只点头夸了一句:“祝融将军果然文武双全!”
他收了纸条之后,点头应诺,“行,这事我一定会想办法尽快促成。”
田蓝和陈立恒这才放下心来,露出笑容:“那好,我们就等着好消息了。”
双方都忙得很,张将军也没强留客人。大家一道用了顿便饭之后,主人便送客人出门。
此时已是黄昏,夕阳西照,渔舟唱晚。苏北多湖泊,水草肥美,水鸟纷扰。大片金晃晃的水面上,小船摇摇晃晃从芦苇段子里摇出来,站在船头的愚民一面整理渔网,一面笑着彼此吆喝。
瞧见新四军,他们还笑着打招呼,直接兜售自己的劳动果实。有鱼有虾,还有人拎了一篓六月黄。这种刚经过第三次脱壳的童子蟹,肉质肥美,都是公蟹,吃的不是蟹黄而是蟹肉。比起金秋时节上市的大闸蟹,别有一番风味。
田蓝都忍不住掏腰包,要尝尝河鲜。
渔民收钞票的时候乐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称赞:“还是你们好,你们来了就好了。你们讲道理,你们还给钞票呢。换成以前的兵爷,哎呦,抢了东西不说,还要打人。”
新四军也收了一部分从民团投靠过来的人。他们的队伍在苏北战役里打散了,又和新四军并肩作战了几个月的时间,加入后者,顺理成章。
现在听了老乡的话,老民团成员就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拦着人:“哎哎哎,大爹,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你咋还翻老黄历呢?你要那个事隔三日,刮刮眼珠子再看人。”
这要是放在几个月前,渔民绝对不敢跟民团的人怼。这就是一伙土匪流氓!
可现在不一样啊,新四军跟以前的队伍都不同。他们替老百姓说话呢,才不会搞包庇。当着新四军干部的面,老渔夫说话就底气十足:“你们敢做还怕被人讲啊?你们不知道抢了我们多少鱼。”
民团的人拉不下脸,赶紧嚷嚷着把人往边上带:“行了行了,我多买你几条鱼不就好了。”
陈立恒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由衷地赞叹了一句:“还是你们群众工作做的好。”
这才多长时间?新四军就已经和老百姓打成一片了,妥妥的军民鱼水情。
张将军笑道:“你们也很不错啊,说到铁血军,整个江南地区,哪个老百姓提起来不是眉飞色舞。”
陈立恒摇头,认真道:“我们那是经营了小两年功夫了,又有山神帮忙,所以群众基础才好。”
张将军摇头,正色道:“我倒不这么觉得。我认为关键是抗日的决心和魄力还有打出来的成绩。你们打的是硬仗,消灭的是鬼子,所以老百姓才认。”
他伸手指着河岸边忙碌的渔民,“就是他们,也是因为参加了打鬼子,所以现在才挺直了腰杆。像张大爹,当时他跟儿子摇着船,把日本鬼子带进了我们的埋伏圈,干掉了一个小分队。日本鬼子逃跑的时候,还叫他们捉住了又送了过来。这不仅仅是消灭了几个鬼子的问题,更重要的是民族自信心的树立。”
张将军虽然到现在也不能十分笃定铁血军高成将领的真正政治倾向。但只要有机会,他也会见缝插针地给对方进行思想教育。
“这一场战争,把一盘散沙的中国人打的团结起来了。大家放下对彼此的成见,众志成城,万众一心,就是要把日本侵略者赶出去。这个过程当中,原本已经麻木的以为自己是猪羊一样的中国人通过斗争,认识到自己是真正的人,不比任何人低微,堂堂正正的人。
我们中国老百姓以前受了太多欺负,都把自己当成牛马一样看了。现在仗一打,大家发现东洋鬼子也没那么可怕,照样可以被打败。事实胜于雄辩,我们的自信心就起来了,自豪感也有了,就不愿意再跪着过日子。这才是这场战争最大的财富。”
田蓝和陈立恒对看一眼,不约而同地跟着狂点头。
自信心这东西真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争出来的。
就好像这些渔民吧,如果不是他们自己打过鬼子,按照他们千百年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经验教训,即便新四军再和气再好讲话,那他们对着军人的时候也是战战兢兢的。因为平易近人这个词本身就是居高临下的呀。
但现在不一样了。大家都打过鬼子,即便没有亲手杀了鬼子,也为抗日大业做了自己的贡献。大家心里就有底气。他们一样哩,都是为了共同的事业而聚集在一起。
这才是真正的抗日啊,牛马猪羊认识到自己是人的抗日。
伟大的领袖说日本鬼子是中国人的反面教员,当真一个字都没错。
田蓝和陈立恒同张将军在渡口挥手道别,上了航船往根据地去。这会儿太阳已经落下山,天空显出了灰茫茫,连晚霞都暗淡了身影,显出了水乡的宁静。
远远地,牧童骑在水牛背上,叫最后一抹天光剪成了折影。那被牧童含在嘴里的叶片吹奏出的笛声也叫苍茫大地拉成了悠远的旋律。
水乡,是如此的宁馨美好。
田蓝鼻端闻着不知名的花香,眼睛朝着高高低低的水草,突然间起了兴致,指着船边的芦苇丛主动开口:“这个也能做饲料,搭配甜高粱杆喂猪催肥效果特别好。”
苏北战役之后,刚好是种甜高粱的季节。而甜糕粮可以榨糖,白糖现在又是管制物资,价格十分昂贵。田蓝就拿了高产甜高粱种子分给各个部队,好让大家调整产业结构。
甜高粱是宝贝哩,又能榨糖又能做饲料,田蓝当然得好好挖掘一番。
摇橹的是新四军的民兵队长,他闻声来了兴趣:“真能喂猪呀,芦苇杆子猪肯吃吗?”
田蓝点头,十分笃定:“当然,这个发酵后催肥效果很不错,搭配甜高粱渣喂猪,猪就呼呼往上长,到时候你们就不愁没肉吃了。”
新四军想从国民政府手上拿军饷不是件简单事。分了驻军地点之后,他们也在根据地搞大生产运动。什么开荒种地养猪养鸡,个个都是行家里手。
没想到民兵队长却摇头,一本正经地强调:“没肉吃,吃瓜菜也行,有猪毛就好。这个能卖钱,卖了钱就能□□炮打鬼子。”
说来不可思议,这个时代的各种飞机、军舰、坦克、战车的喷漆、以及各类枪管炮管的清洗都离不开猪鬃刷,所以猪毛是a级军用物资,也是眼下中国出口创汇的重要产品。
所以民兵队长才会说出宁可不吃猪肉也要猪毛的话。
陈立恒笑道:“猪肉要吃,猪毛也得要,物尽其用才不浪费。”
他伸手指着芦苇丛,开玩笑道:“你看这芦苇杆子长得又高又密,不就跟猪毛一样,说不定吃了芦苇的猪长出来的毛更多呢。”
说话的时候,他的手已经下意识的伸过去要掐芦苇叶子。
旁边一直闷头摇船不吭声的民兵终于忍不住,焦急地开口阻止:“别别别,这是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