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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辈子诊的老郎中见惯了生死悲欢,也练就了一副处变不惊的淡定心肠。在他慢条斯理的叙述里,无论好或不好,都如同一餐饭、一杯水般平淡寻常。

可这等堪称和煦的语气里,藏着教人稍一想象便寒毛直竖的设想。娴意虽不如何乐意见郎中,却是十分惜命的——她耗费了多少心力才搏到如今局面,倘日后早早死了,实在心有不甘。

更何况……

她想了想早逝的母亲,又想想自己。十年之后,她也就二十六七,与她娘走时一个岁数。侯府显贵要脸面,决计不会要一个病得下不来床的主母。除非她一直无子,否则届时她的孩儿要如何在后院中保全自身?

王娴意不就是个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么?

“您说得有理。”她缓缓道,“如此,便觍颜请您再救我一次。”

张府医神情顿时松快下来,老怀甚慰:“夫人只要自己心里想得通透了便最好,却是说不上什么救命不救命的。为医者不就是如此么?夫人才……不知您如今年岁?”

“没到十七,六月里的生辰。”娴意回他。

“才十六岁半?那可比老朽家中的幺孙还小些,多好的年纪。”张翠柏抚须喟叹,“这样年轻,就要活蹦乱跳的才好。等调养好了啊,身子强健了,孩儿也有了,一家子和和美美的,多好!”

在这上头,神医也只是个寻常老人,能美滋滋地将往后日子设想出千百种好光景。

正房里还有霍管家与程顺在等着,娴意便不久留,只与张府医略说了几句,又拿了他新开的药方子离开。

霍管家是个有分寸的,见娴意回来,只继续与她讲庶务,并不仗着自个儿的辈分与情分胡乱打听什么。可大厨房的管事程顺却并不是很有眼色的人,才一个下午的功夫,便有妾侍循着消息来求拜见了。

“夫人,后院的听莲、杜若现在外头候着,您瞧着见是不见呐?”门外守着的小丫头进来通传,听得最重规矩的掌事姑姑宁堇直皱眉。

“这个时辰来……杜若倒也罢了,只是耳根子软些;那听莲却真真儿是个祸根!夫人若不稀罕见她们,奴婢这便使人将她们尽打发了去,没得扰您清静!”

娴意撂下手中账册一叹,制止她道:“许是有什么急事,允她们进来说话罢。锦书,你将这账册收起来,我明儿个再看。”

“欸。”锦书双手捧了账册仔细收好,全然没在意妾侍上门的事,满心满眼都是她家夫人说的“明天再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