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王翦话语中透露出来的哀怨,嬴政看起来太过平淡了一些,这让王翦来了兴趣,抛却他之前伪装出来的哀怨,三步并作两步凑到了嬴政身前坐好:“看你这幅模样,是有所计划了?那你且说说,你打算怎么和成蟜争?”
“我为什么要和他争,”一挑眉,脸上是带着嘲讽的故作疑惑,“他又拿什么和我争。”
“唔,华阳太后?”成蟜的母亲是华阳太后自楚国精心选来的王女,而嬴政的母亲却只是赵国一个出身平凡甚至可以说是卑微的舞女。母族没有了竞争力,而如今异人对这位在他夺位之争中发挥了大作用的女人又是格外尊重,得了什么好物也是先供给这位华阳太后,然后才会是他的生母夏太后。
以至于如今秦国的朝堂上楚人越发势重,若不是还有个吕不韦,怕早就是楚人的天下了:“当初华阳夫人能扶着秦王上位,只要她还在一日,就会是公子成蟜最坚实的靠山。”
而他的靠山,便是你最大的阻碍。
意会到了王翦的言下之意,嬴政却有截然不同的看法:“可你脚下的,是秦。”他‘啪’的一声双手扣上了手中竹简,“若你真的那么想要封侯冠军,又为什么要留在我的身边,甚至宁肯为当初没有多大权力的仲父和父王卖命,也不听信于华阳太后,让我死在异国他乡呢。”
谈及生死,嬴政并未忌讳:“当年我归国时的困难重重,若不是曾祖父还在,你且看看我还能否那么顺利的活到认祖归宗。”这几年他也不是没听见宫中有人拿她母亲是吕不韦送给异人的事儿做话柄,质疑他的身份。
可他嬴政是异人看着出生的,他公子王孙的身份是曾祖父亲手写下的,他秦人的血脉是秦国那些老宗族们认可的,区区谣言除了恶心人,又能碍他如何呢:“你瞧,便是曾祖父走了,不也留下了蒙武给我么。”
他的父亲固然不是秦国人,可他却是在秦国,甚至是在秦王身边长大的:“如你一般的人,你可知还有多少。”那些不满于秦国逐渐沦为楚国附属的秦人,那些不满于本广纳六国人的秦国上层,逐渐成为一家之言的其余六国中人,又该有多少,“当年变法大成,取的可是六国人才啊。”
既是六国,又如何能忍自家利益被侵蚀,放任楚国一家独大呢。既是我秦国变法,又如何能够容忍自己的国家变为他人的附庸呢:“即便是没有我,成蟜也不会是父王唯一的一个孩子。”
而他,不过是在他的其他弟弟们被造出来之前,出现在了最好的时机,让他的曾祖父看到了一个更好的选择罢了:“比起再生一个年幼的,立幼子为王。年长成蟜三岁的我,无论是为质的经历还是长子的身份,都是对他们更加有利的选择。”
楚国对秦国的影响太深了,深到下一任国君不能是楚人,也必须是会戒备和警惕楚国。成蟜不行,他自幼长在华阳太后膝下,对楚国有着无形的偏爱,秦王不敢也不可能赌一个不知何时会出现的可能性,所以选择便也只剩他了。
“我长在赵国,与曾祖父与父亲有着相同的经历。他们也曾为质,知晓那日子有多么的难过。”握着竹简的指尖因为主人的力度而泛白,“他们也知道,既然我能在那样的危难里活下来,心中自是有怒火的。”
所以他的曾祖父将最为看好的蒙武交给了他,所以他的父亲在表面上还是那副不偏不倚的模样,却开始重用蒙骜——蒙家忠心不假,却同时也是为了给下一任的秦王留下能维系秦王权柄的军权。而吕不韦,作为一个会赚钱的商人,一个有能力还有野心的商人,有太多的地方需要他了。
听完这一番话,王翦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只觉得汗毛都要炸起来了:“我便说,明明蒙武那家伙出身这么好,为何却依旧是个小侍卫,还留在了你身边——你们王宫里的人心都这么黑的么?”
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