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童如实回答道:“凤来阁的如汀姑娘,她雇我帮重山先生整理房间和书籍笔墨, 顺便照看重山先生的起居。”
唇角噙着一抹嘲讽的笑, 越千城回过头,故意阴阳怪气地问重山, “听到了没有?”
重山蹙眉,“你说什么?”
越千城站起身, 走到放置书籍的架子旁, 沿着走动的方向逐一触摸架子中层的书籍,“全套的蝴蝶装诸子百家丛书,虽比不上难寻的孤本, 可要把它们全都凑齐, 也要花不少银子和功夫。”抬起头, 看向墙上挂着的字画,“《春风荣华图》, 前朝林尚书的真迹, 我家老头书房里也有一副, 要价五十两。”缓步走到重山身旁, 视线落在砚台上, “端砚, 纹理绮丽,加工技艺纷繁,堪称无价。”
顿足在书桌前, 他笑着看向重山,如长剑一般锋利的眉峰向上挑高,“你别怪我说话难听。书生是有博学多才的好名声,可不入仕途,他们却大多没有出息,日子过得穷困潦倒。纵你才华横溢,已闯出一番名堂,拥趸颇多,可是仅凭写诗作画,你能挣到多少银子?全套的蝴蝶装诸子百家丛书、《春风荣华图》、端砚……”他放大面上的笑意,“仅凭你写诗作画所挣的钱,根本无法维持这般锦衣玉食的生活。重山,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汀给你的吧?”
重山八成也晓得花女人家的钱不光彩,他没有接话,算是默认了。
越千城斜眸冷笑,丝毫不掩饰他对重山的嘲讽,“其他人读书都读傻了,比如咱们家顾一念,只有重山先生您最聪明,晓得该利用什么。”他绕回桌子边坐下,翘起二郎腿,眼神轻蔑道:“你一边追求着茜素姑娘,希望与她永结同心,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如汀的付出,把她对你的好当做理所应当。但凡你明摆着拒绝如汀一次,挺直腰杆拒不接受她赠与的东西一次,她不可能越陷越深,最后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重山被他的拥趸们捧惯了,人们都带着敬意唤他重山先生,从来不会用这种态度同他说话。“你是什么货色,”他冲越千城发火,“凭你也敢这样阴阳怪气的同我说话?”
越千城冷冷一笑,猛地拍了下桌子,“有何不敢!”
花涴和霍嘉原本双手捧茶,安安静静地缩着脖子听越千城痛骂重山,他毫无征兆地拍了下桌子,他俩都被吓得抖了一下,像关在笼子里的仓鼠。
桌子上的茶盏被拍得跳起来,越千城紧紧盯着重山,话锋冷冽道:“如汀待你小心翼翼,那是因为她爱慕你,将你视作此生难遇的良人,你在我眼中不过是个吃软饭的穷书生,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哪一点都不值得我尊重?”眼角流露出轻视之意,他问重山,“你敢说你没故意吊着如汀?你分明知道如汀喜欢你,可你却故意装作不知道!你心安理得接受她所赠与的一切,再用她赠与的东西去讨茜素的欢心。貔貅都没有你会打算盘,它只进不出的本事是和你学的吧?”
重山提着毛笔,像被什么邪魅吸去了魂魄一般,怔然无言。一滴朱砂水落在画上,正好滴在茜素的眼睑下侧,似鲜红的泪。
良久,重山强辩道:“我又没有逼着她为我付出什么,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我只是不懂得拒绝罢了。”
花涴和霍嘉气得连茶都喝不下去了——厚颜无耻,读书人的脸都被他丢光了!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啊!
慢悠悠翘起二郎腿,越千城的眼神深邃幽暗,“你口口声声说如汀杀了茜素,可是重山,你也有参与,且功劳不小。”
他靠在椅背上,态度慵懒道:“读了这么多书,你起码知道吕后和万贵妃,女人的嫉妒心如何,你十分清楚。你不拒绝也不反感如汀的示好,她送的东西你照单全收,再贵重也无所谓,譬如这栋房子。可你始终不给回应,还和她最好的朋友搞上了。这样做不亚于用刀子凌迟她的心脏,时间久了,如汀心里渐渐扭曲,最终行差踏错,做出连她自己至死都后悔不已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