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睡着的人他都认识,城门打瞌睡的老卒,皮货行的胖老板,熬羊杂汤的背着孩子的老板娘……自己是见过那些笑容的,有个相熟的人每日来探望一下,对亡人而言是一件好事吧。
这里曾经是一座好城,因内陆连年征战,朝廷权利交割而住满了躲避战“乱”的平民百姓,他的老大哥说,左梁关人口从未这样富裕过,也从未像如今这般寒凉过。
他们仓皇而来,好不容易建设了新家,开垦了荒田,未收几季就成了注定要死在战争里的魂。
陶继业现在常说的话就是,注定要死的,就跑哪儿都躲不过,他这条命是他哥用命换的,所以他得回来守在这里,就总有他要走的时候。
他是跟着援军回来的,却成了唯一留下的千户,左梁关没有大富大贵,只有他此生无法度过的心魔,这魔障他不想度,度便是放下,他放不下。
昨儿赌了一夜,除了寄回家里的,他都输光了,从无字碑回到城头,陶继业便寻了一床破毯子围着,靠着正中的睥睨睡。
“千户大人,千户大人……”
也不知睡了多久,听到有人喊他,人瞬间清醒,蹦起来就趴到了望口,仔细一了,却看到隐隐约约虚影,人越来越近,像是仙境里来的天涯客。
后来,那些身形越来越大,人数越来越多,步履蹒跚,扶老携幼……有车有骆驼,甚至还有抱着一只小羊羔的奇怪老人?
天涯客极有耐心,那些人走得慢,他们也马背上慢慢晃悠。
新兵没练出来,胆小,就语调颤抖着问:“千,千户大人……坦,坦人?”
陶继业的嘴无声的裂开,忽伸出大手抓住新兵的脖子,将他按在垛凹处笑骂道:“当你们千户老爷的暗哨是死的么?再吃这样的亏,老子喊你爷,娃崽儿……熟悉熟悉这味儿,这是~亲人回家了……”
他兴奋极了,就趴在城墙大喊:“啊”
没多久,对面也是几声,啊
喊完,陶继宗压抑住心中过瘾的欢悦,一路从城楼奔跑下来,跑到城门口,举起手左右一口吐沫,双手握住巨大的绞车,一圈一圈一圈的将吊桥放下,又一路狂奔的迎过去。
守军们看到头儿冲出去了,也稀里糊涂的一起往外跟随,一路跑到近前便看到自己的千户站立马前,脖子青筋暴“露”,面目有些狰狞,“露”着鲜红牙床子喊着问:“仇呢!爷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