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启微微眯眼,面上的神情颇有几分不耐,随即却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朕这就回了。”
说完,他回到门口,将方才丢在地上的披风捡了起来,随手披到身上,而后朝着书案前那个兀自岿然不动的身影看了一眼:“朕改日会在过来,希望到时候你能看清现在的局势,也能想想清楚自己现在究竟该做什么样的选择。”
说罢,便决绝地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殿门从外面被重重地关上,溅起寝殿之中沉积多日的尘埃,崔峤翻了一页书,才抬起头若有所思地朝着殿门看了一眼,纤细地指尖在书页轻轻地摩挲了两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勾了一下唇角,继续看起书来。
夜渐渐深了,殿外狂风呼啸,与千里之外的云州城意外地相似。
严璟正在书案前看书,在他对面,原本正在埋首看地图的少年不知何时睡了过去,他的呼吸极轻,就仿佛不存在一般,以至于起初的时候严璟根本就不曾察觉。
这段时间有太多的军务需要处理,北凉来的战马的安置,粮草的协调,新补充的士卒的训练,以及,最重要的后续的计划,尽悉压在崔嵬这个主帅的头上。过了新年刚及十八岁的少年几乎将全部的精力都留在了军中,就算难得抽出一点时间回到王府,与严璟闲聊几句,逗弄严玏玩上一会,之后大多的时间,也像是现在这样,二人面对面坐着,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
他们明明并没有定情很久,却好像在不知不觉间就进入了一个极其稳定的状态,不用非要整日黏在一起,也不用有太多的互动,更不用时而说一些惹人面红心跳的情话,只要时不时地能看见那个人,哪怕只是像此刻这般,便可以觉得心安。
或许是因为,他们二人都清楚,大战在即,这一战将决定着大魏,还有他们每一个人的未来。又怎么会拿这宝贵的时间用在儿女情长之上。
感受到重压的其实不止一个,严璟身上的担子甚至要远高于崔嵬。没有时间给他伤春悲秋,更没有时间让他去适应从一个废物皇子变成这大魏未来的天子的落差,他那一日既然从他父皇手里接过了这个天下,就再也没有逃避的机会。他不能再像往日那般混吃等死,也不能将所有的一切都寄托于自己年轻的爱侣身上——这是他的江山,他必须要亲自来承担。
于是他便过上了与以往几乎可以说的上是截然相反的生活——研习兵法,与崔嵬及诸位将军一起商讨军情,不管崔嵬在不在府里都要练习武艺,对当今天下的局势,都城的态势,及种种能够为自己所用或者将成为自己隐患的人和事物划分的清清楚楚。
除此之外,严璟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毕竟他心中清楚,不管是打回都城,夺回皇权,还是将来坐稳那个皇位,一统河山,都只会是及其困难的事情,他必须脱离过往的种种,以从未有过的姿态向前走去。
唯一可以庆幸的是,哪怕到了今日这种地步,他也不会是一个人。
严璟将手里的书册翻了一页,忍不住抬眼朝着崔嵬看了一眼,正想着是要给人盖条薄毯还是干脆将人叫醒劝去休息,原本在睡梦之中的少年突然就坐直了身体,口中唤着:“阿姐!”
严璟被崔嵬吓了一跳,扔下手里的书册,径直来到对面,将少年搂进了自己怀里,小声地唤着他的名字:“阿嵬,阿嵬?”
崔嵬缓缓地睁开了眼,目光与严璟相对,终于慢慢地集中,而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低低道:“璟哥。”
“嗯,”严璟微垂视线,发现崔嵬的眼睫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分明是受了方才的梦境影响,不由抬手,轻轻替他拭去,轻声问道,“怎么,做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