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承久久地看着他,最终却没给留下丝毫的评价,只是缓缓道:“传朕旨意,以皇长子严璟为皇太子,局势紧迫,不授册宝。群臣在此,便为见证,从此刻开始,严璟便是朕御口钦封的太子,待朕殡天之后,不管这天下变得如何,也不管你们都在何处,只有严璟才是这大魏国名正言顺之主,旁人凡有逾者,便为窃国之贼,当为天下万民及子孙后代所唾弃。”
群臣再叩首:“臣等谨遵陛下旨意!”
严璟看着面前低垂着头的众臣,也慢慢倾身:“儿臣,遵旨。”
严承说了如此多的话,已是疲惫至极,他微微垂下眼帘,轻轻地喘了几口气:“该说的,朕都说完了,能够交代一下身后之事,能够与众卿再见这一面,也算此生无憾。”说到这,他轻轻摆了摆手,“好了,都退下吧。”
数十人缓缓起身,陆陆续续地退了下去,这殿中又恢复成了方才的几个人。崔峤与魏淑妃尚且避于屏风之后,严璟仍保持着方才跪地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病榻上的严承,父子目光相对,严璟第一次在对视之中没有躲避,径直看着严承的眼睛,“父皇,”严璟缓缓开口,“如若这大魏的江山最终覆灭于儿臣手里,您可会怪我?”
严承轻轻眨了眨眼,抬手揉了揉前额:“世事无常,到了如此地步,将这么个天下交托于你,朕又有资格怪谁?万事皆有其命数,如若到了那一日,这大魏的江山真的亡了,那便是它的命数,更是朕的过失,朕在九泉之下,自会向先祖请罪。”
他的目光偏转,凝结于虚空之中,不知在想些什么,淡淡道:“朕此生算不得一个好皇帝,也算不上一个好父亲,却也不至于一无是处,不识好歹,连最后一点担当都没有。”他微微闭眼,仰头靠在床榻上,“这大魏的江山,若是真的亡了,朕便是那罪魁祸首,毋庸置疑。”
“儿臣明白了。”严璟将头叩在地上,朝着严承施了大礼,而后才慢慢站起身来。
父子二人的对话终结,崔峤与魏淑妃也终于从屏风之后回到殿中。魏淑妃的一双眼通红,她看了看严璟,又看了看严承,轻咬着自己的下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天下大乱,风雨飘摇,曾经她以为那天底下最强大的人也变得不堪一击,就像严璟说的,眼下所有人都已是别无选择,她一个懦弱无能的深宫女子,又能说些什么呢。
她最终只是走近床榻,看着严承缓声道:“陛下,您要喝些水吗?”
严承抬眸看她,而后点头:“好啊!”
崔峤好像是所有人之中最平静地那一个,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在其预料之中,她看了严承一眼,转身来到书案前坐下,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还没等写完,便被大殿之外的脚步声所惊扰,一个慌张的内侍冲进这内殿之中,手里举着一封密信 :“陛下,娘娘,殿下,有密信。”
皇城之外被严防死守,这密信在这种时候还能送进这深宫之中,期间不知费了多少的波折。
崔峤握笔的手轻轻颤了颤,一滴圆润的墨汁落下,沾染了纸张,终究是再也写不下去了。她平静地将手里的笔放好,而后整理了一下衣袍,才站起身,徐徐地来到那内侍身旁,从他手里接过密信,拆开,目光匆匆从上面扫过,而后微微阖眸。
魏淑妃伺候严承喝了几口水,严承侧目,朝着崔峤望去,目光凝结在她手里的信上,启唇道:“该来的还是来了吗?”
崔峤应了一声,握着纸张的手微颤,而后呼了一口气,将那张纸直接递给了几步之外的严璟:“陛下心中已经有了准备,还是殿下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