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翌日,谢霖生怕母姐揪住不放,一早便出了门去,捡着苏州城内外胜景一番游逛,连着躲了几日,俱是天明即出,日落方回,直把谢韵芝气出个好歹,奈何这宝贝儿子得来实为不易,也不好发作,只得叫两个武艺高强的下属跟着,服侍左右。
谢汀兰见弟弟这幅样子,晓得自己再怎样说他也是听不进的,只得来寻汪展鹏,将谢韵芝吩咐说了,又道:「若霖儿只是不应,谢家后继无人,说不得母亲便要改了主意,仍旧叫你入赘方才罢休,事关咱们两个,你可千万上心些,便是磨,也要磨得霖儿答应了才是。」
汪展鹏已是猜知症结许便在自家三师叔身上,奈何这等隐情却不好说出口来,只得唯唯诺诺应了。
这一日,谢霖又是酉时方回,陪着母姐用过饭,便道累了,告退回房歇息。谢韵芝也自暗怕,唯恐逼急了这儿子,母子间再生出嫌隙,且又知汪展鹏便在院子外头等着,便不多言,只笑微微道:「才吃了饭,慢慢走回去,莫要走急了吃了风。」
谢霖出了母亲的院子,正要抬脚往听雨斋走,便见汪展鹏站在门口,奇道:「姐夫在这里做甚?可是要寻姐姐吗?」
汪展鹏呵呵干笑两声,道:「倒不是寻你姐姐,只是才用了饭,出来走几步路消消食,正巧撞见你。」顿了顿,又道:「霖弟也是刚用了饭罢?不如与我一道去花园走走。」
谢霖暗忖汪展鹏实不似夜游庭园的风雅人,看这样子,似是有话与自己说,便不推辞,道:「既如此,小弟便陪姐夫走上一走。」
旁边便有伶俐的小厮忙去取了灯笼来,汪展鹏接了,屏退一干下仆,道:「不必你们跟着。」
同谢霖一前一后,往花园里溜达过去。
江南气候和暖,眼下虽刚刚入春,草木尚未萌芽,夜风却也不似那般冷硬,两人慢慢行到园中池畔,那岸边正有一座假山,靠山处一座小巧的邻水亭子,里头桌椅俱全,汪展鹏见此处幽静,四下无人,正是说话的好去处,便先去亭子里坐了,待谢霖亦进来坐下,方吱吱呜呜道:「霖弟,那日你说要回京中,不肯留下顶门立户,可是肺腑之言?」
谢霖跟着宫中一干人精混日子,察言观色已是炉火纯青,一看汪展鹏神色,再听他这一问,登时警觉起来,问道:「姐夫,可是姐姐叫你来劝我?」
汪展鹏不防一句话便漏了馅,只得将谢汀兰所嘱和盘托出,末了道:「汀兰说,你若执意要走,说不得岳母便改了主意,不准她发嫁,仍要我入赘才行。我倒是无妨,左右起初便是这般打算的。只是你又何苦推了岳母这番心意,凡是男儿,便躲不得成家立业这一遭,你便是看不上岳母相中的那些姑娘,再叫岳母与你寻好的便是,难道还能终生不娶吗?何必说那番话,倒叫岳母和你姐姐心下难安。」
谢霖自然晓得母姐俱是为自己打算,只是他与谢苇十年中相依为命,早已心心相印,再难割舍,如今叫他为了前程伤却二人情分,那是说甚么也不能应的,思忖片刻,道:「姐夫,那日我与大哥……在一起,你是亲眼见了的,小弟也不瞒你,我们两个这许多年在一起,一早发下誓来,只愿此生白首不离,快快活活一辈子。这些年间,小弟也攒下些身家,于京中薄有虚名,亦有不少人上门提亲,说句不客气的话,便是官家之女,大家闺秀,小弟若是想娶,那也易如反掌,何况漕帮几位长老家的姑娘。便是大哥,这些年也少不得人上门做媒,只是他心中向来只我一人,我心中也只他一个,再容不得旁人进来,故此,母亲和姐姐这一番心意,小弟只能心领了。」
汪展鹏自钟情谢汀兰,亦是存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念头,听了这番话,倒颇有戚戚之感,只是毕竟从未见过男子相恋,一时无语,竟不知从何劝起,好半晌,方道:「你和小师叔,你们……俱是男子,这个……这个……总归不成体统。」
谢霖微微一晒,「我与大哥原是草莽中人,蝼蚁之民,自来求的是个平安喜乐,随心所欲,又不是那等天潢贵胄、书香门庭,还讲个甚么体统不体统,那东西不当吃不当穿,守着也无甚好处,倒把自己拘得难受,实是不讲也罢。」
他这话说得大为洒脱,颇有股江湖子弟不羁之态,若非受人所托,汪展鹏倒要拍掌叫好了,只是如此一来,却再也劝说不下去,只得收了余下话头,叹道:「霖弟既已有盘算,愚兄便不多说了,你和小师叔……唉……你们快活便好。」
话既说开,谢霖微微一笑,便即告辞回房歇息去了,汪展鹏正发愁如何同谢汀兰交代,忽听假山后一人问道:「他说和你小师叔在一起,是怎么个在一起?那谢苇,他……他把我弟弟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