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俘获了多少?”
“不少。”
高若峰低声问:“白侍郎见没见过饿死的人?见没见过?身上没有肉,只有一层皮,一拉特别长。”他并不是要白敬回答,癫狂地自言自语,“若是还有一口吃的,能活下去,他们不会跟着我离开家乡。反正怎么都是个死。白侍郎见没见过易子而食,换着孩子吃。人肉煮熟了也是一锅肉,朝廷拿我们当畜生,我们自己也做不成个人!”
白敬沉默。他见过,见过很多。
高若峰咬牙切齿:“白侍郎,朝廷拿你当人吗?要抓就抓,要杀就杀,没死就接着用,你可真是又忠诚又顺从,可是值得吗?”
白敬的眼睛终于受不了日光,重新缚上黑纱。他从头到尾都很平静:“若是区区我个人利益得失,便谈不上值不值得。若说忠顺,逆命而利君谓之忠,君正臣从谓之顺。以忠顺奉国奉君,我所奉正道,九死无悔。”
高若峰大笑:“你不惜逆命而利的‘君’,真的正吗?君正,为何会有我高若峰?”
白敬又递给高若峰一只酒壶:“我所奉之道,你看不上。你犯上作乱,我必除之。你我缠斗这么多年,最后到底也不是朋友。”
哭声越来越大,夹杂着陕西小调。俏皮的歌词描写家乡,带着哭腔唱得无比苍凉。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活着。种地是为了活着,反出家乡也是为了活着。
高若峰闭上眼,终于还是问了:“白侍郎,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办?”
白敬微微垂着脸,眼上缚着黑纱,让人琢磨不透他的表情。高若峰绷紧身子,恳求地看着他。白敬手里攥着红色同心结,他想着《屯田议种疏》,想着右玉。
“除了进凤阳那些,其他人我可以保。”
高若峰坐在地上,瞬间委顿下去。面对白敬强撑这么久,这一刹那他终于承认自己的狼狈和无奈。他已经是阶下囚。
高若峰喃喃自语:“还是要听诸葛丞相的话呀。子午谷不能走。”
白敬吃力地站起,弯腰伸手,稍一犹豫,轻轻拍在高若峰破破烂烂的肩甲上。
高若峰声音嘹亮,坐在地上大声地唱着。白敬背对高若峰,一步一步走向圈俘虏的地方。衣衫褴褛人们羊一样恐慌地看着白侍郎,白侍郎问他们:“你们想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