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搬家公司上门还有两个小时,他还剩最后一点生活用品没有收好。确切来说,就是放在洗漱台上的牙刷、毛巾和剃须刀,身上的睡衣,以及昨晚用了一会儿的办公电脑。他对着镜子发呆半晌,开始捯饬自己。
捯饬完了,他又去厨房煎了个蛋。冰箱里的食材多数是他过年时采购的,但又挤进来一些新的成员,是杨爱棠从外婆家带来的干辣椒和腊肉。
程瞻不是很擅长烹饪,只会最简单的几种,此外唯一还算得上拿手的是搭配各种肉的咖喱。刚开始同居的时候杨爱棠很喜欢吃他煮的咖喱,还误以为他是厨房大手,但很快这份认知就破灭了,对做菜有强迫症的杨爱棠成了天天下厨的那个。
程瞻其实不觉得自己煮的咖喱有多好吃。后来他看到一档电视节目,某位明星妻子在上面说,老公好不容易下一次厨房,一定要吹捧他,吹得他晕头转向,吹到你没有他做的饭就会死,这样他才会天天为你下厨房啊!
于是程瞻就会想,是这样吗?爱棠会在他身上用这种“小心机”吗?那他为什么不坚持下去呢?
程瞻也不是那种需要被吹捧着才肯做家务的男人。毋宁说,他除了做饭不行,其他家务都包圆了,但是杨爱棠从小就独立生活,经验很丰富,总是觉得他做得不够好。菜摘得不够好看,衣服叠得不够整齐,地板拖得不够干净。杨爱棠并不批评他,只会笑他,说“你可真是个小少爷啊”,然后把他做过的事重新做一遍。
下一次他再想去做那件事,就会很困难,因为杨爱棠已经不相信他还能做好。
他总是需要在杨爱棠面前“证明”自己。
*
程瞻在吃早饭的时候,颇稀奇地接到了家里的电话。
他和父母已经快三年没联系了,看到来电显示,他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喂。”他犹豫地喊了一声,“妈?”
那边喘了一口气,继而是端端正正的男声:“是我。”
“哦。”程瞻生硬地换称呼,“爸。”
“听说你换地方住了?”他爸很冷静的样子,选择的切口也无懈可击。
“您从哪儿听来的?”
“你管我从哪儿听来的!”他爸声如洪钟,“外头不好住,还花钱,你回家住不行?”
程瞻短暂地失语。
这是他爸爸在求和吗?
快三年了,当初明明是拿家里一根废旧电线把他抽出家门的,像赶走一个惹人厌的陀螺。
“这个……”他斟酌着说,“从家里上班有点儿远。我搬到公司门口,可以睡懒觉。”
他爸大概也没料到他的语气这么温和,哼了一声,就坡下驴,“懒死你得了。”
程瞻笑了一下,“等我这儿收拾好了,去给您和妈妈拜年。”
“随你!”
电话挂断了。
程瞻吃完煎蛋,洗好盘子,将厨余和其他垃圾都拎出来准备下楼扔掉。这时,他在卧室外的小垃圾桶里发现了五六盒套。
他呆了一呆,突然失去了力气一般坐在了地毯上,抓了抓头发,望向这熟悉又陌生的四周,沙哑地笑了。
这世界的逻辑真的很奇怪。在恋爱期间被静止和封闭住的一些东西,好像在他分手以后,才像放了闸的洪水一般,哗啦啦地涌出来。
第8章
销售部主管方稜和杨爱棠同期进公司,一直互相关照,关系比寻常同事还要好一些。他在大巴车上已经占好位置,一见杨爱棠脸色,吓了一跳:“你昨儿这是没睡呢?”
杨爱棠把背包一扔,就在方稜身边坐下,拉下自己的鸭舌帽挡住了脸。
方稜猜测他要补眠,大半晌不敢搭话,当大巴摇摇晃晃地驶上高速,那鸭舌帽底下却传来了闷闷的声音:“这天儿能蹦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