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地说,固然嬴政拉拢军勋派之意显而易见,但王翦本身对于对方开出的这个筹码也相当满意, 他虽不像武安君白起那般嗜杀, 却也是个有血性之人。况且为将那么多年,说什么“不喜战争”“厌恶刀兵”谁信呢!
故而, 王翦从列位中站了出来,说道:“王上所言极是。现如今我大秦兵强马壮,国力雄厚,非六国所能企及,臣以为此时可放眼于天下,为一统大业做准备。”
吕不韦不禁反问:“那依上将军之意,大秦一统天下需多少时日?”
“依在下之见,加上前期准备的时间,应不出二十年。”到这一步,王翦再打马虎眼也不行了,只好心里怎么想便怎么说。
吕不韦冷笑道:“说得倒是轻巧!将军可知秦国收服区区一个义渠就花了多少时间?小小蛮夷便耗费如此精力,何况六国?!”
王翦尚未来得及答话,他的门生李信忍不住了:“照吕相所言,既然仗都不用打了,养这么多军队有何用?大家伙儿倒不如都散了,各自回家种田去吧,正好可以拥护您的休养生息之策!”
吕不韦压根没把李信的话当回事,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吴子云‘禁暴救乱曰义,恃众以伐曰强,因怒兴师曰刚,弃礼贪利曰暴’……若秦国兴暴兵开战端以亡诸侯,有朝一日则必被天下所亡!”
嬴政此时缓缓起身,却并未离开王座,而是不疾不徐道:“仲父博学广知,善集百家之长,应知孟子有云‘春秋无义战’。周天子分封诸侯八百,现如今只剩下不过七家,又有哪国敢说自己是完全干净的?”
吕不韦就知道嬴政会出此番言论,于是见招拆招:“六国之地不比秦小,六国之民不比秦少,就算将它们逐一拿下,能守得住么?王上明鉴,疆域之一统不等同于人心之统一。”
话音刚落,嬴政亦不甘示弱地回击:“若是连疆域之一统都无法做到,何谈人心之统一?”
君臣针锋相对,剑拔弩张,霎时间朝堂之上萧杀之气顿起。
客卿派众人见吕不韦沉默良久,以为他们的吕相碍于君臣身份不好将话说得太绝。当然,吕相顾及君臣之礼无可厚非,但对王翦那厮就没必要客气了,于是他们欲拿之前举荐成蛟一事对王翦群起而攻之。
岂料吕不韦当着众人的面突然一跪,神情严肃:“商君之法乃战时之法,非平时之法。若王上坚持一味依照商君书来治国,后果如何臣实在难以预料!”
说完,他俯首向王座行了个大礼。
吕不韦这一跪着实意外,其余客卿派一众见他们的吕相突然来这一出,亦懵了。
于是,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跟着呼啦啦跪了一片,集体高呼:“请王上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