玙郡王又是苦笑着摇摇头,“说他上书是为我争宠,这话,连我自己都不信。良朝待人的亲疏,从来不关这些事。”
他想起从前的事,浅喟一声:“先生可知,我儿时想要良朝进宫陪我读书,央求了父皇好久,最后仍被卓清府的老侯爷婉拒了。我其实知道,那是良朝自己的主意,他打小便知何所当行,何所当止。”
他的语声中颇有遗憾,要知玙郡王平生最喜交纳才士,即使一狂一狷,相谈亦有进益,何况穆良朝这等中和高旷之才,若不能把臂言深,镇日只有望洋而叹了。
布衣男子平静地看向主上,“王爷怀礼贤下士之德,小人亦承惠于此,这是好事。但王爷始终要明白,这些人中,大多数不过利用,小部分可堪倚用,只有极少数,能当得‘无用’。海父欲猎寒鸥,鸥必舞而不下。王爷若真想与之交言,得一无用,不也很好吗?”
玙郡王闻言正色:“先生说得是。”
布衣男子笑道:“小人还没说完。无用不过其一,若王爷当真想让他有用,那便弃了青睐,一心请君入瓮,将之炼成——可被利用的那种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激得烛影一抖。
玙郡王亦惊得站起,他向来倚信此人,然而听到这一句,却不能不惊,“怎么可能,那、那可是穆良朝!”
“又如何呢?”男子起身轻轻颔首,如旧年风下的一片草稞。“管他是谁,也终究是个人,不是仙啊。”
“王爷您,却是稷承天命之贵子。”
玙郡王眼中隐欲深深一动,静立良久,扳着桌角慢慢坐下,又是默坐良久,方问:“先生……有法子吗?”
布衣男子眼角的纹影深如墨描,他不笑的时侯,反而更像是在笑了。
“端看王爷忍心不忍心,舍得不舍得。”
穆温被叫到未佳斋是宫宴三日之后。
当日穆澈承爵宴客,穆温便是在南窗下,歆赞自家风韶无俦的兄长。此日,他的眉宇却折出一道阴影,只因窗下书案上的一本半旧诗册。
穆温拾起书页间夹着的那张蝉翼纸,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是谁……”
“容华送来的。”穆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