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些人说着话,不知不觉有些忘形声高,不远处一对商户打扮的夫妻对视一眼,本欲离去却又留了下来。
一众纨绔你一言我一语,彼此心照不宣,既是公主,那驸马估摸着能全身而退,公主和驸马夫妻情深、相敬如宾,李桓林这倒霉玩意又没死,不过挨了顿捶,算得什么事。几人挤眉弄眼,召来小厮,吩咐去赌坊押注。
他们下好注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见泰国老夫人带着李桓林到了衙前。
李桓林休养了一晚,今日是竖着来的,包着头,露出了脸,他本就貌比钟馗,添上盘了整宿的淤紫血青,那真是七分像鬼,八分不像人,瞅半天都找不着眼睛在哪,再看脑袋底下,肩是一高一低的,手是一吊一垂的,腿是一拐一瘸的。
围观诸人看得直皱眉头,这驸马打人,实是打得重了些,胖大个的李桓林都被打得一身烂肉,瘦小柴的岂不是全身骨头都要被打折?
泰国夫人不似昨日一身诰命大服,素衣素髻,只插一支李家传与掌家长媳的一根荆簪,耄耋老人,面色苍白,眼皮红肿,硬是挺直老佝的腰背。诸人心里不禁唏嘘,再想想李家下馄饨落热汤,接二连三死的男丁,就剩李桓林这一根独苗苗,哪里能怪泰国老夫人跟驸马死嗑。
与李家这个苦主同来的还有一个瘦小干瘪的老头,满脸苦相,发秃得都梳不成髻,半拉脑袋已寸草不生,麻衣麻鞋,不见滑稽,反倒有几分落拓洒脱。
瞧热闹的大多不认识这老头,见他生得稀疏平常,穿得平平无奇,只道是李家养的门客清谈生。识得他的却是大惊,李家如何请得动他来压阵?不好,原先在赌坊压驸马赢,得改注,要押李家赢,一脚踹小厮屁股上,只恨不能直接将人踹到赌坊那去。
曹芳也惊了:合着泰国公府还藏有杀手锏呢?沐驸马自求多福吧。
姬明笙也吃了一惊,离座迎出来,施一礼道:“日炎炎,师祖怎冒着酷暑来此是非之地。”
老头见着她,先笑了一下:“公主有礼了,老夫许久不曾见到公主了。”一指李桓林,“惭愧,这顽劣子是老夫收的小学生,奈何老夫年老托大,不说将他雕琢成材,竟是没有半分开化模样。”
姬明笙更吃惊了,看向李桓林:“桓林好运道,竟得师祖的指点。”
李桓林嘴肿如被蜂蛰,脸上还开着颜料铺,看不见的眼睛一挤,两行泪唰唰下,泣道:“阿姊,驸马可要把我打死了,你可不能偏他啊,那小子不是好人。”
姬明笙个不矮,却堪堪只到李桓林的肩膀,这么一个胖如熊高如树的憨大冲着她呜呜地哭,一时哭笑不得:“谁叫你有名师指点,还不在家读书写字,反在街集走马闲游。 ”
李桓林更委屈了,他读什么书,写什么字,他看字正正方方,字看他圆不溜滴,他不识得字,字也识不得他,抹泪道:“阿姊信我,驸马不是好人。”
围观众人见他们亲密,通通傻了眼。李桓林这小子可真敢,嘴一张冲着公主就喊阿姊,这都什么猴年马月的老黄历了,一竿子得捅到元祖那时去。